聽到李昂的話語，男子眼中剛亮起的火光又熄滅了。

“不過，我也才十四歲，很同情那位年輕的孩子”，換回普通的說話方式，李昂又給予羅伯特希望，“請一位圣騎士釋放治療術，這是你作為農奴一輩子也支付不起的代價，所以，你和你的孩子，都需要無償為我服務一生，只會支付你基礎的食物與住宿。”

“應該的，應該的，不知男爵大人需要我們父子做什么？”

羅伯特沒有覺得男爵的要求有些過分，自己孩子如果繼續每年生病，怕是總有一年熬不過去，可以說，孩子的這條命就是男爵大人救活的，為男爵效力也是應該的。

至于自己，按照慣例，不交稅的農奴會被領主當眾鞭笞，嚴重的還會直接吊死。

在羅伯特看來，能夠無償服務已經是這一任男爵開恩了。

看到羅伯特自然的反應，李昂在心中又嘆了一口氣，前任男爵和他的管家是把領地霍霍成了什么樣子，才讓大家覺得賣身一輩子是一種恩賜？

不，不是前任男爵的問題，是整個貴族制度的問題，在這種制度下，非貴族本質上都是領地所有者的財產，都是他們地里的活莊稼，每年定期收割罷了。

就算有少量的貴族主動發展領地，收益也全都進了領主的腰包，像前任男爵發現鐵匠威廉能夠打造金屬花之后大力宣傳，最終的收益也都歸屬于男爵自身，就這，都還拖欠工錢，從鐵匠的角度考慮，收益應該是負的！

至于更少量認為農奴有人權的貴族，會被整個貴族體系認為是叛徒，其余貴族會煽動他領地里面的農奴用各種理由暴動，最終反而被扣上虐待領民的罪名。

最可笑的是，在這種制度下，和貴族們抗爭的反而是國王本人，即使國王自身也從不把農奴當人。

國王只是從不得志的小貴族中任命的法官，法官們會通過維護農奴們的利益打擊貴族，因為國王本人不希望貴族太過強大！

再加上教會出于教義的原因會偏向于善待農奴，并且在這個有神術的世界，教會沒有像李昂前世那樣腐朽墮落，反而因為誓言神術的存在或多或少有些人樣。

只是教會同樣被時代的觀念局限，也以另一種貴族自居，同時教會還要通過誓言和天賦的篩選，人手較少，這一點從莫特領地沒有神官就可以看出來。

來自自由世界的靈魂無法忍受這種拘束，李昂也不想成為過去自己一直批判的食利階級，他想認真發展領地和科技，讓這個世界的人們解脫枷鎖。

在討論這出“戲劇”之前，他就和雷納德說過希望給羅伯特一個低于正常城堡仆人的薪水，在他看來這已經是懲罰了，結果當時一旁的埃德蒙卻說：

“大人，您不能對農奴這么友善，一旦您這么做了，大家就都不會交稅了。”

這時候，李昂才醒悟，雖然這幾天了解民情讓他覺得農奴的生活還行，但那只是假象。

就如同羅伯特本人的故事一樣，還有很多農奴的生活十分凄慘，凄慘的超過他的想象，以至于李昂覺得的懲罰，對他們來說可能反而是獎勵。

就像現在，李昂看著面前不斷感謝的羅伯特，以及帶著小羅伯特過來一起跪拜的羅伯特的妻子，他們的臉上一點都沒有被領主懲罰的悲傷。

他明白，這對于羅伯特來說，已經是一種獎勵了：治好了兒子的疾病，赦免了所有的稅收，又能在城堡有一份的工作，在一天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收回心思，李昂繃著臉吩咐著：“你帶著自己的家人去城堡外的小屋住下，平時來城堡作為雜役男仆打掃衛生，你的孩子也來幫你。”

“謝謝大人的仁慈！”羅伯特一高興又磕了幾個頭，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樣，又抬起頭發問，“孩子還小，能不能讓他的母親也來城堡做洗衣女工，我保證她一定會認真工作的！”

李昂看向一旁的女人，只見她也拼命點頭，唯恐領主不答應一樣，拽著孩子一起下跪磕頭。

“可以了，我答應了！”

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洗衣女工，李昂覺得也還行，他之前還真忘了這個問題——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好像還沒換過外衣，一直穿著自己看上去最貴的那件維持男爵的面子。

一旁圍觀的群眾也紛紛贊美男爵的仁慈和慷慨，這時候他們真的相信了男爵是一位善良的貴族，少量衛兵隊則跟自己熟悉的人說“看，我說的沒錯吧，男爵大人就是好人”。

周圍還有少量人羨慕羅伯特，這些人大都是沒分到多少土地的農奴，但一想到沒有工資也就收起了心思。

如果是短工，他們還能接受，一是因為現在是冬天的農閑，這邊的田地二月份中旬開始犁地，三月份種下春小麥，七月份左右就收獲了，一年真正種地的時間不多，大部分人都會有一些副業。

第二是城堡里還包吃，一個人一年要吃掉八蒲式耳的小麥，相當于兩枚銀幣，他要是工作三個月，就相當于賺了五枚銅幣，也不能算少了。

第三，能夠在領主的城堡工作，本身就是一種地位的象征，大貴族的仆人往往都是小貴族，小貴族的仆人也一般都是富裕家庭的人，就算什么都不是，至少在貴族城堡工作比去種地好。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領主的慷慨，聰明的人也明白了領主給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懲罰”：可惜，沒有工資，要不然很多人都會去試試；還好，沒有工資，要不然鎮子的人都不會交稅了。

不管怎么樣，大家都挺高興：本來他們來交稅，就是在領主減免后的結果，現在看到領主照顧鎮上的貧苦人家，他們覺得自己將來的生活也有希望。

“贊美男爵大人！”

“贊美仁慈的李男爵！”

“贊美圣騎士大人！”

……

在眾人的贊美聲中，一處誰也沒注意到的地方，一道陰影從遠處林間雪上飄過。

在那一瞬間，雷納德突然扭頭看過去，疑惑地使用了幾個隱蔽的指向性神術，沒能得出結果，只能以為是鳥雀飛過，又轉過頭去繼續監視周圍的人群。

在雷納德施法結束之后很久，躲在樹后的陰影才再次飄動，這一次，它順著風的方向，如同枯枝的影子一樣細瘦地移動，在足足十六個人交完稅之后才離開這片林地。

一離開雷納德的探測范圍，陰影如同一只黑天鵝一樣快速移動，來到河水邊上才露出真身：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氣，即使如此狼狽也堅持保持儀態，和鎮上的村婦形成了鮮明對比。

“見鬼，這種小地方怎么會有一名圣殿騎士，那些怪家伙現在不都應該在圣所里面待著嗎？怎么會自己跑出來？”

女人回憶了一下剛剛探測她的雷納德，和記憶中圣殿騎士的裝束做了一下對比，眉頭突然皺起：“不對，他不是圣殿騎士，沒有哪個圣殿騎士盔甲的樣式和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