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燕王府。

朱棣快步走進庭院，臉色陰沉得可怕。

“莽夫，真是個十足的莽夫！”

一想到朱樉那嘚瑟的模樣，朱棣就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這個二哥，已有取死之道了！

“殿下，何事如此惱怒？”

東客房里。

一名穿著黑袍的僧人坐在窗前，舉棋自弈。

這人正是朱棣身邊的第一謀士，大名鼎鼎的黑衣宰相姚廣孝！

朱棣氣呼呼地走過去，將今天在校場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姚廣孝聽后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殿下是氣秦王不知收斂，引得圣上猜疑？”

朱棣瞪起眼睛。

“不然還能氣什么？”

“我們九王手握兵權，父皇本就對我們心有戒備。”

“朱樉那傻子倒好，裝都不帶裝的，十萬兩黃說拿就拿！”

“那可是十萬兩黃金?。∷饺绽锊黄蹓喊傩眨澪凼苜V，能拿出這十萬兩嗎！”

姚廣孝聽后反問道：“那殿下您拿出來了嗎？”

朱棣被問得一滯，有些尷尬地說道：“本王……本王還是推辭了一下的?！?

姚廣孝直言不諱地說道：“也就是說，殿下還是拿出來了？”

朱棣更加尷尬了。

“本王也知道這十萬兩黃金不該拿，但奈何父皇這次展示出來的東西，太誘人了?。　?

“畝產千斤的玉米、土豆，還有那個改良后的燧發槍！”

“無論哪一個，對本王來說都至關重要！”

朱棣說的這些東西有多重要，姚廣孝又豈能不知道？

但姚廣孝依舊嘆了口氣，說道：“殿下就沒有想過，這些東西即使殿下您不去買，陛下終有一天，也會交到您的手上？”

朱棣不是愚笨之人。

此時被姚廣孝這么一點撥，頓時醒悟過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此乃綱理倫常，更是大明立國之本！

朱棣與朱元璋，先是君臣，才是父子。

如果這樣來說，君讓臣鎮守九邊，抵御北元，如果研發出了好東西，為了大明著想，會藏著掖著不給九邊配備嗎？

九邊也是大明疆土，如果玉米和土豆真的畝產千斤，朱元璋難道忍心讓九邊的老百姓餓肚子嗎？

所以從君臣之道來看，哪怕九王沒有一個人掏錢，朱元璋在時機成熟之時，依舊會將這些東西交到他們手上。

而這一次的交易，其實就是一次試探。

朱棣為什么覺得玉米和土豆重要，覺得燧發槍重要？

真的是為了大明著想嗎？

不是。

朱棣是為自己的勢力著想，為自己的封地著想。

因為在朱棣看來，他算單獨的勢力，其他八王又是另外的八個勢力。

別人買了玉米土豆，自己不買，那自己的糧食就不夠。

別人買了燧發槍，自己不買，那自己軍隊的戰斗力就不夠。

同樣，其他八王也是這么想的。

所以哪怕朱元璋開出這么離譜的天價，他們九王都愿意花重金買下這些東西。

因為你不買，你就弱勢了。

姚廣孝淡淡地說道：“殿下如若一分錢不掏，那就是恪守君臣本分，還能在陛下面前落個清廉愛民的評價。”

“結果殿下不僅掏錢了，而且還掏得比誰都多。”

“即便殿下故作為難，但從您兜里掏出來的，可都是真金白銀啊?！?

聽姚廣孝這么說，朱棣嚇得臉色發白。

“如此說來，我和老二那個莽夫豈不是一點區別都沒有？”

朱棣心里發寒。

老爺子這一手賣貨，不僅把錢賺了，而且還試出了他們的財力和真心。

老爺子真是好手段??！

此時的朱棣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了。

“先生，那本王此時該如何自處？”

姚廣孝將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

“等。”

“等？”朱棣一臉疑惑，不理解姚廣孝這話是什么意思。

姚廣孝解釋道：“猜忌之心已起，殿下此時不管做什么，都會讓陛下更加不悅。”

“既然如此，不如老老實實地待在燕王府，做一個庸王。”

“如若必要，做一個瘋王也不錯。”

聽了姚廣孝的話，朱棣頓時明悟了。

應天畢竟是老爺子的地盤，處處都是錦衣衛。

自己與其鋌而走險，還不如先什么都不做。

等平安回到封地以后，自己在秘密籌劃一番！

有了姚廣孝的指點后，原本暴躁無比的朱棣此時終于靜下心來了。

姚廣孝笑著說道：“既然殿下此時無事，不如坐下與貧僧對弈一局如何？”

朱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坐在姚廣孝對面。

就在他準備落子時，姚廣孝突然開口說道：“殿下，近日陛下似乎頻頻出宮啊?！?

朱棣不以為意，落下一枚白子。

“大哥薨逝，老爺子可能是出宮散心吧?！?

姚廣孝笑著說道：“可貧僧怎么聽說，陛下出宮總是去同一個地方呢？”

“嗯？”朱棣皺起眉頭?！按嗽挳斦?？”

作為自己的第一謀士，朱棣當然知道姚廣孝有一支秘密刺探情報的組織，名為諦聽。

諦聽的規模雖然比不上錦衣衛，但忠誠度與專業度，并不遜色錦衣衛半分，甚至還要更好。

因為諦聽的情報探子，全都是孤兒。

這些孤兒又都是姚廣孝一手養大、教導的。

所以姚廣孝的‘聽說’，往往都很有含金量。

姚廣孝落下一枚黑子，看似閑聊般地說道：“聽說陛下經常去大槐莊，看望一個名為朱允炯的孩子?！?

“兩人言談舉止頗為親昵，宛如爺孫?！?

哐當。

朱棣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盤之上，眼神犀利。

“那個孩子，叫朱允炯？”

【允文遵祖訓，欽武大君勝。順道宜逢吉，師良善用晟。】

這是朱元璋賜給太子一脈子孫，第二個字的取名順序。

再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朱元璋子輩第三個字全是木，孫輩第三個字全得是火。

因為土生木，木生火。

朱允炯！

這個名字常人咂摸不出味兒來，朱棣一瞬間就聽懂了。

但他還是不愿意相信。

大哥朱標謙謙君子，不可能真有私生子吧？

像是知道朱棣在想什么，姚廣孝拿出一幅畫卷，遞給了朱棣。

“這是那位小郎君的畫像，殿下一看便知?！?

朱棣緩緩打開畫卷，臉色大變！

像！

實在是太像了！

這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