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周鶴鳴睜開雙眼，看了眼時間，才六點。

盡管滿打滿算他不過只睡了七個小時，可現如今的周鶴鳴卻感覺精神前所未有地飽滿。

在大遠征，也就是現在俗稱的寰宇戰爭時期，能夠睡足一個小時已經算是幸事。

戰爭無處不在，區別只在于發生在身邊，還是軍情通報里。

周鶴鳴印象最深的一次睡眠，是援助某個異域星球的居民提前撤離的前一個晚上。

因為那里并不算前線，尚未受到蟲群的大規模騷擾，所以周鶴鳴得以享受了一晚上的安眠。

只是當時，周鶴鳴已經無法依靠自己入睡，必須接住情緒控制的人工智能提供激素來保證休息，他當時早上醒來，與最后一批撤離的當地人欣賞了這顆星球的最后一個日出。

后來，那里作為誘餌，吸引了超過百億級別的蟲群圍攻，然后留守的超級戰士點燃了星球所在星系的恒星，驟然，整顆行星被日珥吞噬，三十多億人永遠地失去了故鄉。

就像周鶴鳴一樣。

窗外傳來喧鬧聲，周鶴鳴來到窗邊，能看到樓下的大街被圍得水泄不通，倒不是什么危險狀況，而是早市的小攤小販。

蔬菜水果，雞鴨魚肉，瓜子堅果，各式各樣，琳瑯滿目。

周鶴鳴現在身上只有徐今晨“補償”給他的三百塊錢，必須省吃儉用。

不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力量完全不夠。”

周鶴鳴在洗手間的鏡子前，反復抓握自己的拳頭。

這身體不能說弱不禁風，只能說脆皮易碎，保持著一個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應有的紙糊一般的防御力，從吊燈的繩子里掙脫的時候都差點沒給周鶴鳴弄個二次投胎了。

好在基本健康，沒有什么疾病。

超級戰士經過了十幾道手術的肉體改造，就算沒有動力甲和那些個輔助裝備，也能在極端條件下存活一個月，兩個心臟保證了充足的血液供給，瞬時心率達到三百往上就和玩兒一樣，三個肺則可以過濾大部分星球上的有害氣體，在水中也能活動自如。

這些改造手術的東西，沒有也就算了。

但最基礎的肌肉爆發力，心肺能力，運動靈活度，這具身體都遠遠弱于周鶴鳴還沒經過改造的時候。

就像一個用慣了最新款電腦的人忽然去用三十年前的老爺機一般，主打一個哪都不適應。

“我需要一個強健的體魄。”

周鶴鳴立刻打開周圍的地圖，簡單制定了一個體能恢復計劃，準備用三個月的時間來鍛煉自己的身體，不說百分之百，至少達到七成之前的體能水平。

作為一名超級戰士，周鶴鳴并沒有選擇一蹴而就，他知道，現在這身體水平，跑個五百米就開始喘了，那種魔鬼式的訓練只會揠苗助長。

收拾東西下樓，周鶴鳴先來到附近的公園，做好熱身，開始沿著公園的塑膠跑道慢跑。

跑道上有不少晨練的老大爺，還有年輕的小學生，以及脆皮的年輕人。

周鶴鳴保持一個定速，徐徐向前。

跑了一會兒，周鶴鳴發現了規律。

那些穿著運動服，瑜伽褲，綁著護膝，戴著手環和耳機，看起來非常專業的年輕人，一般都是最菜的，差生文具多，和周鶴鳴一樣，跑兩步就氣喘吁吁了。

小學生就是鬧著玩的，一股腦兒沖鋒，然后沒力氣了就開始爬。

最厲害的還得是那種光膀子的大爺，穿個普通的跑鞋，短褲，呼呼呼就跑完了一圈。

周鶴鳴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心懷好奇，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晨跑的人，一圈又一圈。

公園的跑道不規則，一圈五百米，周鶴鳴跑了十圈，又走了兩圈，才原地拉伸。

弄完這些，也才不到七點半。

周鶴鳴去早市買了一份豆漿油條，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覺得這世界實在太美好了。

沒有鋪天蓋地的蟲群，沒有隨處可見的死亡，也沒有看不到盡頭的戰爭。

回家，洗漱收拾，周鶴鳴乘坐公交車，來到江城市影視城。

今天是他拍攝的第一天，周鶴鳴必須好好努力，主要是順利的話，他可以今天就拿到日結的工資，把房租和欠款給解決。

說到欠款，周鶴鳴覺得，債主也有殺人的嫌疑，就算不是他，也可以通過這人了解一下“周鶴鳴”過去的人際關系。

至于趙磊那邊，警察同志還沒給自己打電話，周鶴鳴倒也沒著急。

早晨的影視城，已經熱熱鬧鬧，比周鶴鳴樓下的早市還要喧鬧。

“這拍攝，有時候不用那么墨守成規，不是說晚上的片段就一定要在晚上拍的，白天拍了，加個濾鏡，調調色，也能當晚上用的。”

“特效也要錢啊，咱們主打一個節能環保，能用道具就用道具吧，更有質感。”

“雖然主演是虛擬的，但這正是考驗你們的時機，無實物表演才是真本事，懂嗎？”

《藍星無戰事》劇組里，崔明和陸譯正在一邊忽悠其他演員，一邊組織拍攝。

見到周鶴鳴，崔明原本皺起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

“小周，你怎么來這么早，你的戲份在十一點，咱們爭取一遍過，你要是沒事，就在這兒幫忙看看，多接觸接觸片場。”

他示意周鶴鳴在一旁圍觀。

周鶴鳴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觀看。

看了一會兒，他大致弄明白了這片子具體是怎么拍攝的。

正如崔明所說，這片子的主演是一位虛擬偶像，名字叫劍魄，按照徐今晨提到過的虛擬偶像分級，屬于十萬級的，也就是一部電影的出場費在幾十萬這個水平，這個級別在虛擬偶像圈子里已經算是底邊了，再往下，收入支撐不了團隊的工資，想要維持運轉，就得靠販賣一些擦邊球性質的定制內容了。

反過來想，只要幾十萬的片酬，就能請到一位演技精湛，外貌優秀，沒有緋聞的演員，對比之前那些真人動輒成百上千萬的片酬，實在便宜又劃算。

不然電影剛拍出來，主演就因為犯事進去了，弄得整部電影都沒辦法播出，那找誰說理去。

而這虛擬演員拍攝的片場，自然不可能像周鶴鳴過去的時代一般，有個全息投影來互動，全靠其他演員無實物對戲，也就是對著空氣表演，一般的群演還真干不來，恐怕他們就連眼神都對焦不了。

因此，整個片場的情況也挺奇妙，有兩撥人在忙活，一組是崔明這些正經拍攝的制作組，另一撥人則是那虛擬演員的團隊。

周鶴鳴看到，崔明這里拍攝完，樣片就會傳輸到隔壁虛擬演員的設備里，只需要點點鼠標，就能讓那虛擬的角色出現在樣片中，再由崔明確認。

“原來這就是虛擬演員。”

周鶴鳴喃喃道。

原本他以為，虛擬演員是類似寰宇戰爭時代用以操控星際戰艦的人工智能，可以統籌規劃所有的事務，可現在看來，這邊的虛擬演員，只是運用了一定人工智能技術，學習了許多數據之后生成的傀儡，他沒有自主的意識，還是必須由開發者輸入指令，才能運轉。

最多也就是開發者輸入“微笑”，他能有許多種微笑的模式，自動匹配當前情景，選擇最合適的一種表現出來罷了。

當然，即便如此，虛擬演員也已經相當優秀，足以在大部分場合取代普通的真人演員。

周鶴鳴也弄清楚了為什么這些虛擬演員沒辦法精準地表演出一位軍人，因為相關的數據都沒辦法拿到，開發者沒辦法喂數據給這些虛擬演員學習，自然模仿不像。

“模仿。”

周鶴鳴把握住了這些虛擬演員的命脈。

他們只能模仿，整合已有的東西，沒辦法創造新的東西。

一上午的拍攝，周鶴鳴感覺學到了很多知識，受益匪淺。

十一點很快到了，崔明招呼周鶴鳴去化妝換衣服，準備拍他的那一場戲。

剛換好衣服，周鶴鳴來到鏡頭前，就聽到棚子外面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

崔明和陸譯急忙前去查看，可很快，就看到兩個執行制片妹子被推開，三個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了片場。

“請等一下，請等一下。”

一旁的攝影大哥試圖阻攔，可很快被那三人越過。

“誰是這里管事的？”

為首的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身后的兩人則是一對看著六十多歲有余的老夫妻。

男人沒等其他人回答，又嚷嚷了一聲。

“我叫趙磊，是趙建國的家屬，我們聽說有人要拍他的故事，這經過我們同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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