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中。

趙禎感慨了一句：“但愿內(nèi)閣能如韓司諫所言，一直為朕所用吧。”而后他擺了擺手，示意韓琦可以退下了。

韓琦起身行禮，離開了垂拱殿。

趙禎坐在這古香古色的大殿中，思緒飄向了未來，他在思考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

老天讓他來到這里，是要讓他做些什么？

趙禎把御書案上的奏疏劄子推到一邊，展開一張紙，提筆寫下了幾列毫無聯(lián)系的字句：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殺盡賊寇兮，覓個封侯。】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一氣呵成的寫下這些警醒字句后，趙禎開口道：“茂則，你叫人將這幾行字送去后苑造作所，刻成石碑。”

“第一塊石碑刻好之后放到‘福寧殿’中，朕要用來警醒自己。”

“第二塊石碑刻好之后送去‘內(nèi)閣和二府三司’衙署，提醒閣老和相公們不要忘了初心。”

“第三塊石碑刻好之后送去‘皇城司、殿前司、馬軍司、步軍司’衙署，就立在門口，每天官兵們上下衙點卯的時候，都要集體喊上三遍。”

“第四塊石碑刻好之后放到‘垂拱殿’中，朕要用來提醒自己。”

張茂則雙手捧著宣紙，看著上面以工整的楷體書寫而成的字句，前兩列看完心中滿是贊賞，后兩列看完臉上滿是驚駭。

他有些憂慮的想道：“官家心中竟有如此戾氣，這可不是仁君作為……”

心中如此擔(dān)憂著，張茂則的動作卻沒有半點耽擱，走出殿外，將宣紙交給一名小黃門，在他耳邊小聲交代了幾句后，返回殿內(nèi)，繼續(xù)陪侍在趙禎身旁，輔助他處理日常政務(wù)。

……

處理完了上午的政事后，趙禎回到福寧殿用午膳，同時叫來陳嘉月陪同。

陳嘉月剛坐下，連凳子都還沒坐熱，便迫不及待的向趙禎說道：“官家，能否請您屏退左右，妾身有話想跟您說。”

趙禎抬手一揮，殿內(nèi)之人全部撤出，連張茂則也不例外，待殿門關(guān)嚴(yán)，趙禎面帶好奇的問道：“娘子有何事要告訴我？竟然如此謹(jǐn)慎。”

陳嘉月挪了挪屁股，凳子只坐三分之一，盡量靠近趙禎的耳邊，小聲把早上出福寧殿時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向趙禎描述了出來。

趙禎越聽，面色越凝重，放在八仙桌上的手指不自覺的開始輕敲起桌面。

“……官家，水銀、朱砂等物，不僅會損傷身體，更會降低女子懷孕的機會，甚至就算懷上了，分娩時也很有可能會難產(chǎn)夭折，就算萬幸，孩子生了下來，小孩在這種環(huán)境下也很難長大。”

“官家，為了您的身體著想，也為了我們今后的孩子著想，妾身斗膽，請官家務(wù)必不要再住在福寧殿中了。”

說話時，陳嘉月眼中滿含關(guān)切，小手下意識的抓住趙禎的胳膊。

趙禎皺眉，沉思了片刻，開口說道：“我早就覺得皇宮有問題，只是太后駕崩尚不足月，此時不宜翻修宮殿，更不宜喬遷新居，所以我一直沒有動作。”

“我之前想著，皇宮之中就算存在危險，至少福寧殿和坤寧殿應(yīng)該是安全的，但沒想到，這兩處宮殿反而才是最危險的，當(dāng)真是百密一疏。”

“今早議政之時我就發(fā)現(xiàn)，宮里的情報措施簡直就是篩子，就算有‘黑箱、慎刑司、內(nèi)東門司’三個機構(gòu)同時監(jiān)管，外朝依舊能得到內(nèi)廷之中發(fā)生的確切消息。”

“而現(xiàn)在看來，這已經(jīng)不單單是人的問題，連建筑都存在問題，娘子說得對，這宮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陳嘉月深表認(rèn)同的點了點頭。

趙禎繼續(xù)說道：“上午內(nèi)閣議事的時候也有提到，把宮墻加高加厚，將部分木質(zhì)殿宇改建成磚石結(jié)構(gòu)，以此增強防火能力，這個由頭就很不錯，而且是由閣老提出，我用這個由頭盡快搬出宮去，也能少驚動一些人。”

陳嘉月好奇的問道：“原來官家早有打算，我們要搬到哪里去？”

趙禎握住陳嘉月的小手，一邊輕輕撫摸，一邊笑著說道：“此事雖急，但也不是說搬立刻就能搬，我這幾日就先不住福寧殿了，在垂拱殿處理完政務(wù)后，我直接去你閣里吃住，如何？”

陳嘉月面皮微微發(fā)紅，小手被趙禎摩挲的有些癢，但她又不好意思抽出來，只好低著頭說道：“官家愿意來我閣中，那自然是極好的，只是福寧殿的改造還是要盡早，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

趙禎敏銳的察覺到，陳嘉月一直在引這個話題，似乎不單單是關(guān)心他的身體，估計還有別的的想法。

趙禎心如電轉(zhuǎn)，不動聲色的松開陳嘉月的小手，拿起桌上的湯碗飲了一口，而后試探著問道：“娘子是想向朕舉薦改造福寧殿的人？”

陳嘉月一愣，滿臉迷茫的說道：“妾身沒有想舉薦的人，我只是覺得官家一直住在娘子閣里或搬出宮去住，終究不長遠(yuǎn)，官家最終還是要回到宮里住的，既然福寧殿的改造早晚都要做，早改總比晚改好。”

趙禎點了點頭，親手舀了一碗湯遞給陳嘉月。

“謝官家。”陳嘉月根本沒有多想，直接伸手接了過來。

趙禎恢復(fù)笑容，開口說道：“福寧殿的改造之事，朕會交給兩省都知去做，娘子不必?fù)?dān)心。皇宮外的行宮選址和建造，我會交給任守忠和楊懷敏去做，估計要等上月余才能搬出宮外，娘子不必著急。”

“娘子還是先陪為夫用膳，膳后我還要去軍營巡視，行宮施工的事就勞煩娘子多多監(jiān)看。”

陳嘉月展顏一笑，保證道：“官家放心，妾身一定牢牢盯住，保證每一塊磚，每一根木頭，都不放過。”

用過午膳后，陳嘉月告退，她要回惜春閣小憩一會，趙禎則命人叫來兩省都知，吩咐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