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下午，趙禎照例前往軍營巡視，突擊點檢了幾個甲胄庫，雖然庫存的盔甲有新有舊，但數量和賬本記錄都對得上，點檢之時，負責看管軍備的守將絲毫不慌，看來是真沒做虧心事。

聽他匯報，武庫現存的甲胄數量可以覆蓋七成的士兵，而京師現有三十萬士兵，著甲率七成已經超出了二十萬，這個比例算高的，但趙禎還是不滿意。

他下令給‘將作監丞權知軍器監事’富弼，命他加急督造甲胄，爭取在今年年底之前完成京師士兵全覆甲。

……

殿前司大營，中軍大帳。

帳外十步處，有親從官環繞守衛，交叉巡邏。

帳內只有三人，趙禎坐在主位，左手邊是新任‘殿前都指揮使’王德用，右手邊是新任‘殿前都虞侯’楊文廣。

原殿前副都指揮使曹儀，被趙禎官升一級，以‘防御使’銜，擔任‘河北路兵馬鈐轄’，上午已經走馬赴任。

“朕觀黨項元昊屢有不臣之舉，量其遲早會與我朝一戰，殿帥十七歲便與黨項作戰，對付黨項，殿帥可有良策？”

王德用抱拳行禮道：“官家，臣只是一介武夫，軍事部署應由樞密院的相公們負責，臣本無權置喙，但既然官家發問，臣確有一言獻官家，只是不知當不當講。”

趙禎笑道：“殿帥但說無妨。”

王德用開口道：“我朝每逢戰事，若點兵一萬，則選派武人擔任率臣，內侍監軍，雖有掣肘，但將領臨敵指揮還算機敏。”

“而若點兵十萬，則選派文人為帥統將，且每戰必授陣圖，御敵時需嚴格按陣圖執行，否則便有抗命之嫌，此舉使將領臨機應變的指揮才能全無用武之地，因此每逢大戰，我朝均處于劣勢，很難取得大勝?！?

說到這兒，王德用起身，躬身行禮道：“臣斗膽，請官家免去‘臨戰授圖’之法，讓各軍將領可臨機應變?！?

趙禎聽完他的建議，神色有些古怪，心中想到了后世的一個名人，那人的愛好便是‘微操’，比如：機槍往左移五米……

“殿帥所言極是，以陣圖御敵之法確實有些落后，朕明日會與閣老們商議?！壁w禎雖然沒有當場承諾，但已經做出表態。

王德用拱手行禮后坐下。

趙禎想了想，繼續開口討論起邊事。

“朕覺得，邊關要地應有三股力量。文臣、武臣、內臣，三者力量均衡，方可維持穩定。”

“文臣總理邊政，武臣總管邊軍，而內臣總監邊事，三者各司其職。”

“文臣不善將兵，所發之令多與實況不合，導致軍機延誤，錯失勝果?！?

“武臣短于政事，若分心處理后方民政，則多半顧此失彼，而若令其軍政一肩抗，則有尾大不掉之憂?！?

“內臣雖偶有怯懦之相，但身為天家耳目，正好可以調和文武平衡?！?

“依殿帥的經驗，朕的想法可有錯漏？”

王德用深思了片刻，心中想著：“過往用兵，武官打贏了，功勞是文官的，若是打輸了，則武官多半要被問責。至于內臣，雖然有監軍之權，但跟武官一樣要受文官節制，戰敗同樣會被問責。這不是三者平不平衡的問題，這是文官一家獨大的局面。”

“回官家，臣經驗有限，不敢置喙?！?

王德用最終還是沒敢發表看法，像這種涉及到權力劃分的事，還是讓官家和閣老相公們討論去吧。

趙禎無奈的搖頭，又看向了楊文廣。

“楊帥，關于黨項，可有良策？”

面對楊文廣這位晨練教頭，趙禎就隨意了很多，畢竟每天早上都能看見，比較熟絡。

“回官家，臣認為，對付黨項不必派遣大軍，只需‘募蕃漢、封酋首、修營堡、屯塞上，步步蠶食’，元昊便只能等死?！?

趙禎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但沒想到楊文廣會給出這樣一個回答。

“詳細說說。”

“是?！?

“第一‘募蕃漢’便是在邊境招募蕃漢雜居的外族弓箭手，這些人不屬于我朝，亦不屬于黨項，但若我朝先一步對其招撫，便可將之納入我朝麾下，對付元昊的力量便可壯大一分，如此一來‘我壯一分，敵瘦一分’，勝算可增?！?

“第二‘封酋首’便是將那些心向我朝的部族首領，按戶數封給土地、官職、俸祿，而后以土人補充治民官，使其勇者貪于祿，富者安于家，不期數月，邊境便可形成屏障。”

“第三‘修營堡’便是在延邊之地，以大軍鎮守前線，而在后方修筑城寨，尺進寸取，日拱一卒，終有一日可將黨項納入我朝治下。”

“第四‘屯塞上’便是將新蠶食的土地分給營寨，命寨丁坐地屯駐，所得屯田籽粒收取半數，由朝廷支配，如此糧草之危亦可解?！?

趙禎陷入沉思，王德用微微搖頭，楊文廣不再言語。

“楊帥此法倒是務實，只是修筑城寨靡費甚多，若想將營寨修滿黨項境內，且不說此舉是否可行，單是財用度支便無法支撐。”王德用率先開口道。

趙禎補充道：“楊帥的想法是好的，朕覺得有可取之處，此策待朕與內閣商議后再行決定。”

招募一名蕃漢弓箭手每個月要給多少錢？土官要封賜何等官職？土地戶口如何分割？修建一座營寨要花多少錢？

這些細致的信息和數據，趙禎怎么可能全都知道。

君主是治人者，而這些細務乃是治事者的領域。

……

從軍營返回皇宮時，在宮門外，趙禎意外的看到了一個人。

“那不是市集上有過一面之緣的俊俏少年郎嗎，他在宮門外做什么?！?

趙禎策馬緩行在御街整齊的地磚上，咯噠咯噠的走著，臨近少年郎身邊時，少年郎跟著宮門守衛一起跪地行禮。

趙禎勻速前進，目光不偏不倚，進入宮內。

待馬蹄聲逐漸遠去，跪地行禮的一眾陸續起身，那少年郎好奇的望向趙禎的背影，心中越發的崇敬。

“若我是男兒，定要助他成就一番偉業，只可惜，空有一身本領卻無從展布，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