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來一塊現(xiàn)大洋,跑到了院子里,抓著現(xiàn)大洋看著大門抽泣了起來。我知道,師父是真的走了。從這天以后,我再也沒有夢到過師父。
而這天早上,我看這個世界不一樣了,這世界被我分成了兩種,一種彩色的,一種黑白的。
我用手擋住左眼,這個世界就是彩色的,我用手擋住右眼,這個世界就是黑白的。
我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用兩只眼睛看世界,白天是彩色的,晚上是黑白的,點多亮的燈都沒有用。
這年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我生意不錯,一天賣了三千多塊錢的紙錢。這些紙錢都是我姥和趕生用黃草紙剪出來的,自然比印得賣得好。
鎮(zhèn)上老劉家兄弟七個,都挺能打架的,劉老四開了一家超市,也想做紙錢生意,他們進(jìn)了不少貨擺在門口賣,結(jié)果沒賣出去多少。都是那種印出來的酆都銀行的紙錢,動不動一張面額就幾十億,糊弄鬼呢!
大家都不傻,咋會買那種紙錢嘛。
不過到了第二天,地稅的人就上了門,讓我交增值稅,我賣一百塊錢就交十三塊錢的增值稅。找我要稅的這人姓趙,叫趙英俊,他是老劉家的表親,在鎮(zhèn)上上班。
這個老劉家,在我們平安鎮(zhèn)也是說一不二的家族,他們的爹殺了人判了無期,愣是被他們給弄出來了,據(jù)說是保外就醫(yī)。老劉家人公開就說,我們殺人都不用坐牢,誰要是他娘的不服就干誰。在我們?nèi)h,老劉家都出名,據(jù)說市里也有關(guān)系。
我說:“以前我?guī)煾富钪鴷r候沒聽說要交增值稅!”
“你做生意就得交稅,這是規(guī)定。你要是不交,你就違法了知道嗎?”
我小聲說:“趙叔,你等我一下。”
我跑去超市買了一條紅塔山,回到店里我塞給趙英俊了,我說:“您通融通融,我這一年也就這幾天能賺點錢,平時賣幾個花圈紙人的,也就夠家里人開銷。我要養(yǎng)著我姥,趕生,我還有個上高中的妹子。您幫幫忙,把我的情況和上級說一下,給我減免一些。”
趙英俊拿著煙說:“今天就這樣吧,對了,你以后做生意別吃獨食。你看對面超市進(jìn)了一千多塊錢的紙錢,它賣不掉,要不你把這些紙錢都兌過來,這增值稅我就給你減免了。”
我為難地說:“那不是糊弄鬼嘛!燒紙錢要的是一份真心,剪出來的紙錢鬼才花得起,印出來的,那是假幣!”
趙英俊頓時瞪了我一眼,指著我的鼻子說:“你他娘的怎么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啊!給你臉了是吧!丟兒,我告訴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趙英俊說著就把煙塞進(jìn)了包里走了。
趙英俊剛走,我小姥爺趕生從后屋出來,狠狠地朝著地上噴了一口唾沫說:“我入他娘,他咋不去死!”
我說:“小姥爺,別說了,被趙英俊聽到我們就麻煩了。”
七月十七這天,我接了一個大活兒,縣里死了一個老太太,一百零一歲,壽終正寢,喜喪。三個兒子四個女兒都有出息,想大辦一場,不知道從哪里聽到我手藝好,一下從我這里訂了一萬多的扎材,包括一個木質(zhì)包銅的骨灰盒。
骨灰盒和花圈是現(xiàn)成的,扎材需要我現(xiàn)做。人剛走,大辦七天出殯,人家要最精致扎材,不怕貴。我必須在六天之內(nèi)全做出來,出殯之前的下午必須拉走。
我計算了一下,趕得上,就接了這活兒。
這活兒干得順利,東家對我的手藝也滿意,說我扎出來的東西就和真的一樣,打遠(yuǎn)處看我扎的那轎車,和真的一比沒啥區(qū)別。
東家肯出價,我肯定也是下了功夫。說心里話,那些紙人要是點上睛,說不準(zhǔn)真能活過來。真的是栩栩如生。
七月二十三完成這批貨,七月二十四,趙英俊又來了。還帶了兩個跟班。這倆跟班我認(rèn)識,是鄉(xiāng)里聯(lián)防隊員,一個叫毛三兒,一個叫大勇。他倆名聲不怎么好,二十七八也娶不上媳婦,不過他倆會給老劉家溜須拍馬,會做走狗。當(dāng)聯(lián)防隊員是老劉家給他倆找的營生。
趙英俊一進(jìn)來就讓我交稅,他拿著收據(jù)給我開了一千五的增值稅,撕下來遞給我說:“丟兒,繳稅光榮,偷稅是違法的,是要蹲大牢的知道嗎?交錢吧!”
我不抽煙,但我總是準(zhǔn)備一盒紅塔山在兜里裝著,來人給給人遞一根煙。我掏出煙給他們每人遞了一根,然后點上。
我說:“趙叔,這樣的生意也不是總有,我這今天有活兒,明天沒活兒的,還要養(yǎng)一大家子呢。我姥,趕生,還有我妹妹張?zhí)m在上高中,哪里都要錢。……”
“你別和我廢話,你掙錢就得交稅,這不是我說的,這是他娘的法律!你想抗法嗎?”
毛三兒說:“丟兒,以前不和你要稅是照顧你,你不能習(xí)以為常知道嗎?別廢話,你他娘的快繳稅!”
我說:“趙叔,我手里沒那么多錢。”
“你這筆買賣可是一萬多,你跟我說沒錢?”
我這時候脾氣也上來了,我說:“這稅也太高了吧,老劉家賣建材,一天賣好幾萬,我也沒看你管他們要這么高的稅!”
趙英俊一聽臉就黑了下來,指著我說:“丟兒,你和老劉家比是嗎?行,你他娘的行。毛三兒,剩下的事,交給你了。”
毛三兒拿著對講機(jī)出去,很快就喊來了一群人,進(jìn)屋就要搬東西。
我攔著,他們把我按在地上,拳打腳踢,趕生過來幫我,哪里是他們的對手。我和趕生一起被按在地上打,他們開始的時候用腳踹,用來用膠皮棍抽打我倆,打得我和趕生滿腦袋都是包,打得我們鼻青臉腫,鼻子直竄血,打得我姥都不認(rèn)識我了。
我姥出來直接給他們跪下了,被大勇踹了一腳,直接把我姥踹翻在地。我姥起來又跪下,抱著大勇的腿求他。
大勇這才讓大家不要打了。我和趕生這時候已經(jīng)被打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趕生的一只眼睛被打得充了血,像個兔子。
我眼睛也被打腫了,臉也給踹腫了,我就像是一個豬頭。
鼻子里的血止不住,我就拽了一張草紙塞進(jìn)了鼻孔里。
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把我店里的東西全給搬了出去,裝車?yán)吡恕N疫@店里一下變得空空如也!
這一刻,我真的是宰了趙英俊的心都有。
趕生憤怒地罵道:“我入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