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的瑩瑩此時正跪坐在屋子中央低低啜泣，隱約也只能聽清“爺爺”兩個字。

而在她的面前一把老舊的椅子立在屋子中央，椅子上一個枯瘦的老人雙手垂在兩側，向上仰的腦袋上被塞滿了米飯、肉沫、還有一只孩子的小手。

惡臭、蟲子的嗡鳴、孩子的啜泣聲一同涌入耳朵。

杜子元用手在鼻子面前輕輕扇了幾下，“我最看不得乖孩子受這種罪了！”

“咦？這個老人......”洪松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我前些日子.....大概十天前在縣衙附近見過他的怨念，當時他好像在找自己的孩子來著......”

這句話卻讓江見的眉頭不自覺皺得更深了。

終于，他在屋子的邊緣看到了那一具瘦弱得像是隨手一捏就會碎掉的尸體，蜷縮在一個角落，缺了一只左手。

“師兄，妖魔會主動制造怨念嗎？”

杜子元先是一愣，篤定地開口，“不會，也不敢。”

“怨念雖然對它們來說成精后也有用，但吃活著的人效率要高上十倍，而且這也是契約里的一環(huán)，如果它們做了就相當于單方面撕毀了綿延數(shù)百年的契約，為了這么點怨念，不值得。”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人為制造的慘案？”

江見點點頭，“我是來的時候門是從外面直接鎖上的。”

“而如果洪松沒有記錯的話就代表瑩瑩曾經(jīng)消失過一段時間，所以有了老人找孩子的的怨念。”

“而就在五六天前我還看到過瑩瑩，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靠著幫別人忙來換錢給沒胃口的爺爺買點肉湯喝......”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喉嚨不自覺地感覺有些干澀，清了清嗓子才繼續(xù)開口。

“而瑩瑩手臂上活生生被撕下來不少的血肉和牙印證明在死前她也極度饑餓，卻始終沒有動這老人尸體上的食物......”

這聽到“瑩瑩”兩個字的時候杜子元目光里多了幾分同情，雖然他還是很想告訴江見，前朝那群畜牲已經(jīng)沒了，不可能再有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發(fā)生了，或許只是一些報官就能解決的巧合和謀財害命。

但最終還是沒選擇開口。

“照你這么說的話還真......”

“你之前說過前朝有這種人是吧？用怨念來練邪功的。”江見的語氣聽不出悲喜，“和我說說。”

......

是夜。

江見在矮屋梁上百無聊賴地撓著口水的腦袋，外面早就已經(jīng)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杜子元和他說了一些前朝的那些事，他們信奉一個什么圣教，前面大張旗鼓搞得天怒人怨之后開始轉到地下，一般在夜里活動。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他已經(jīng)等了整整一夜了，卻依舊沒看到一點風吹草動。

現(xiàn)在他模糊的感知早就已經(jīng)能覆蓋滿這一個小屋了，但凡有人接近都沒法逃過他的監(jiān)視。

當然，他也希望是一個巧合和誤會......

忽然，江見渾身一震。

一個黑影在黑夜里急速奔行，僅僅只是兩個閃身就已經(jīng)從江見的感知范圍外沖到了門前，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江見的認知，直到停下江見才感知清楚他的面龐。

可也是在同一時間，那一張滿是陰暗花紋的面具與梁上的江見對上。

“怎么？這是來堵我的？”那人并沒有多少慌張，反而有些想笑，“既然已經(jīng)猜到了這一步，那應該也能猜到我的來歷，可你這也太不把我們圣教看在眼里了吧？”

“叫了個......普通精怪？”

他笑著搖了搖頭，那眼神像是在看胡鬧的孩子。

手里從容地將一只指頭大小的鈴鐺從袖袍里掏出來，朝著屋子中央還在啜泣的瑩瑩走去。

像是根本就不在意江見是否在場，一邊走還一邊開口。

“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的，你是怎么馴服一個連智慧都沒有多少的精怪的......”

不過這一次江見并沒有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凝聚完成的尖刺從一個極為刁鉆的角度直直地襲向面具人的后頸！

呲！

尖刺的力量不弱，再加上令人防不勝防的全方位攻擊，無論是之前還是現(xiàn)在都算得上是江見的一大利器。

但這個利器此時卻像是撼上了一塊鋼鐵，從撞擊到崩塌不過一瞬的時間，反而是引起了面具人的興趣。

他邁動的步子停了下來，甚至手里的鈴鐺都垂了下去，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眼神看向江見，“你剛才用的那玩意是什么東西？又是什么時候摸到我后面的？”

“甚至我直到被戳中都沒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有點意思......”

他似乎越琢磨越是感覺奇妙，看向江見的目光也就越感興趣。

江見沒有一點猶豫，單腿蹬在口水交叉的手上，直接沖向房頂。

但那面具人卻并不想讓他離開，伸手的一瞬間袖袍鋪展開來，“該說的還沒說呢，急著走干嘛？”

原本密閉的屋內竟然開始涌現(xiàn)不知名的陰風，從江見沖出的房頂不斷涌出，追上，吹得江見后背發(fā)涼。

但江見用夜色感應卻又什么都沒感......

“呵呵呵......不回頭看看嗎？”

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但是江見卻并沒有因此嚇破膽，腳踏破瓦片猛地將椽子踩斷一根，調整了一下身子重新向著屋內像炮彈一般沖去。

“好啊！”

他咧開嘴角，剛才可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給自己機會。

夜色的長矛重新凝聚，不過這一次凝聚在了江見的掌心。

五指收縮的一瞬間，那本該無形的夜色仿佛和他融為一體，狂沖的身子加上江見本身的力量，讓危險的氣息不斷在這一根黑夜尖刺的頂端流轉。

嗤！

劇烈的破風聲傳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和江見心意相通的口水雙腿在地上猛地一蹬，利爪和令人心悸的牙齒和江見一同殺向半空中一個明明空無一物的角落。

江見承認，見第一面的時候他是想要逃跑的，但也只是第一眼而已。

他看得到那一雙內里已經(jīng)光芒黯淡的鞋子，看得到硬抗了那一下夜刺之后他微微顫抖的手臂，也看得到陰風在吹拂之時他袖子里燃燒殆盡的符箓，同樣看得到他隱去的身形......

在夜里，他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