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這是我高一的筆記。”

沈月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個厚厚的大本子，其中還夾了不少五顏六色的便利貼，分門別類的整理得井井有條。

許安接過，“謝了，正愁呢。”

他最近在瘋狂補習以前拉下的知識點，高三的復習已經進行到了第二輪，許安需要抓緊時間才能趕上老師的進度。

沈月道：“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問我。”許安點點頭。

“對了，你這段時間幫了我這么多，下課請你喝杯飲料吧。”

許安埋頭抄寫筆記，頭也不抬地說道。

沈月愣了一會兒，接著欣然道：“好啊，不過天這么冷，我要喝熱的奶茶。”

“沒問題。”許安道。

兩個人短暫地說完就靜了下來，開始各自學習。

好像剛才的對話沒發生過似的。

周圍傳來小聲的呼嚕聲，后排的學生基本上不怎么學習，上課也不怎么聽講，這個年代智能手機還沒有普及，上課基本上就是在睡覺。

許安和沈月就像是后排學生中的清流，盡管周圍毫無學習氛圍，他倆依然沒有受到影響。

沈月自不必說，她從小就是很自律的人，鮮少會被環境影響。

她認定的事情，就必須要做到。

像這樣對自己嚴格要求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是很容易達成目標的。

如果不是后來那件事，讓沈月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流逝了的話，許安毫不懷疑，她畢業后一定會成為某個領域非常杰出的人才。

許安這樣想著，不經意間轉頭看著沈月。

沈月雖然很驕傲，但是沉靜下來做一件事時，絲毫看不出她那么張揚的性格。

跟普通的高中生一樣，也會為了習題皺眉苦思，解開難題后也會喜笑顏開。

在上課聽講時，臉上會出現一種求知若渴的認真神態。

沈月的鼻梁骨很漂亮，線條流暢，從側面看形狀完美，就像上帝之手親自雕刻出來的一般。

她是天生的冷白皮膚，這樣的膚色更平添了一種冰冷的氣質，同她驕傲時的神態一樣，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沈月雖然性格上有些驕傲，實際上卻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孩。

她的個性不容她服輸，也不肯向命運低頭。

這也是為什么，在家里發生變故后，她選擇辛苦打工去賺取學費，再艱難也要支撐自己繼續走下去的原因。

雖然俗話說過剛易折，但是顯然生活讓沈月的性格有了柔軟之處，讓她知道在什么時候應該低頭。

想到之后她會遭遇的事情，許安不禁有些動容。

以前學生時代最討厭的就是喜歡給老師打小報告的人，這其中又以班長組長之類的為甚。

回過頭來再看時，許安發現，其實沈月就是個還沒有成熟的小女孩而已。

也許性格上是驕縱了些，總體上還是有可愛之處的。

他們成為同桌這段時間以來，沈月也很好的完成了王國強布置的任務，完全摒棄了成見，在學習上對許安照顧有加。

光憑這點來說，沈月作為班長已經是很負責任的了。

“許安？”

沈月疑惑地叫了一聲，“你怎么又在發呆？下課了。”

許安回過神來，講臺上已經沒人了，同學都三三倆倆的去教室外透氣。

許安道：“咳咳，走吧，去喝奶茶。”

沈月疑惑道：“你最近怎么總是發呆，我都看見好幾次了。”

“我在想題目。”許安敷衍道。

沈月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那好吧，有什么不懂的，我們可以一起討論。老師說了，我就是來輔導你的。”

許安道：“知道了，別啰嗦了。”

沈月沒好氣道：“幫你你還不耐煩。”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絆著嘴，走到了小賣部門口。

“喝什么味的？”許安問道。

貨架上擺了一排紙杯裝的奶茶，沈月挑了一會兒，拿了杯巧克力味道的。

小賣部供應熱水，沈月沖了奶茶，一股濃郁的可可粉香味撲鼻而來。

她把熱氣騰騰的杯子捧在手心里，滿足地說：“果然冬天還是要喝奶茶。”

白色的霧氣在兩人之間彌漫，慢慢飄散在空中。

小賣部里吵吵嚷嚷，學生們下課之后都擁了過來，還有不少男生躲在角落里吞云吐霧。

沈月的臉被冷風吹得有些紅，她縮了縮脖子，把半張臉埋在圍巾中，露出一雙大眼睛四處打量。

許安突然想起了那句出名的廣告詞。

“你是我的什么？”

“奶茶。”

“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里了。”

真是無厘頭，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回想起這個。

也許是許安突然發現，沈月也挺可愛的吧。

他看著捧著奶茶，一臉滿足的女孩心想。

上午的課程大部分以需要記憶和背誦的為主，比如語文和英語。

英語是許安的短板，相當于從零開始。

然而高中的單詞又多又難記，老師時不時還要考長句的背誦，實在是苦不堪言。

被字母折磨了一個上午的許安，第一次體會到學習到頭昏腦漲是什么感覺。

上下眼皮開始打架，頭也越來越沉，眼看就要往桌子上磕。

沈月連忙咳了兩聲，又皺眉看著他，小聲道：“你清醒一點。”

許安甩甩腦袋，勉強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睡著了。

“許安，你來說下這題為什么選A。”

劉小玲拿著上個月的月考試卷，正在講錯題，一點就點到了許安。

許安心里咯瞪一聲，果然開小差肯定瞞不過老師。

劉小玲剛才絕對看出來他在想打瞌睡了。

這題他完全是蒙的，沒想到蒙對了。

這能怎么講。

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

如果全都差不多，選A或C沒的說。

算了，這要說出來，劉小玲得當場爆炸。

免不了又告狀到王國強那里，說他上課不聽講還胡言亂語，擾亂課堂紀律。

許安的腦子轉得飛快，瞌睡醒了一大半。

前排的同學都轉過頭，幸災樂禍地看著許安。

估計覺得又有好戲看了。

在眾多笑嘻嘻的臉中，許安一眼看到了夏心凌。

只有她，擔憂地看著許安的方向，眼神里滿是不忍。

其他人只顧著看許安的笑話，并沒有人注意到她。

雖然夏心凌說過，不能讓學校里的人知道他們倆的關系。

平常他們也幾乎不怎么說話。

但是掩蓋不了夏心凌已經是許安女朋友的事實。

許安報以一個輕松的微笑，示意夏心凌不要擔心。

夏心凌的目光和他對上，隨后又慌張的移開了。

劉小玲見許安一臉迷之微笑，還以為他沒把自己放在眼里，當即就有些生氣。

“許安，許安！你傻笑什么呢，問你這道題目，你到底會不會做？”

“要是不會就給我站一節課，還好意思在這嬉皮笑臉的。”

周圍傳來哄笑聲，還有人吹口哨，看熱鬧的看熱鬧，幸災樂禍的幸災樂禍。

劉小玲大吼道：“安靜！”

沸騰的人聲瞬間小了不少。

劉小玲盯著許安，大有他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不放過他的架勢。

沈月咬咬牙，小聲提醒道：“介詞！”

許安瞟了眼試卷，馬上道：“咳咳，選A是因為respond通常和介詞to搭配，表示‘做出反應’。”

四周頓時嘩然一片，許安居然答出來了？

雖然這道題不是什么難題，但是許安誒，萬年墊底，他都會，這是不是太不尋常了。

不少人伸長了脖子往后看，一臉驚訝。

劉小玲當場一愣，過了半晌不情愿道：“行吧，對了。”

她的內心短暫的驚愕了一瞬，雖然很疑惑，但是不得不承認，許安確實在變化。

跟原來的他比起來，現在已經是進步多了。

她擺擺手示意許安坐下，接著不甘心地又教訓了一句。

“別以為自己什么都懂了！上課還是要好好聽講！”

許安連忙點頭，這下可不敢再打瞌睡了。

終于回想起學生時代，被老師從睡夢中叫醒的恐懼。

小小的插曲過后，劉小玲繼續嘰里呱啦講題目，圍觀同學見沒什么戲看，也紛紛覺得索然無味。

許安小聲道：“謝了。”

沈月道：“沒事，聽課吧。”

許安打起精神來，開始聚精會神地聽課。

然而沈月的心情卻亂套了。

她皺著眉頭，剛才提醒許安問答題，已經是違反了她的原則了。

這件事在其他人身上似乎沒什么大不了的。

對沈月來說卻是開天辟地的頭一回。

在沈月眼里，上課不聽講，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答不上來，確實該罰站。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剛才見許安被劉小玲逼問，情急之下她竟脫口而出提示許安。

這種事情對沈月來說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她感覺大腦里面有無數種聲音交錯在一起，讓她無比混亂。

難道是最近跟許安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

她也變得跟許安一樣，沒臉沒皮了。

沈月覺得腦子里亂哄哄的，只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

劉小玲說了什么，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下課之后，許安拿著卷子，找沈月問問題。

“完形填空你再幫我講一遍唄，剛才老師講太快了，沒聽懂。”

沈月心煩意亂地看著試卷，敷衍道：“過會兒吧，我現在沒空。”

其實她根本沒事，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許安。

許安撓撓頭，也沒當回事，只當她真的沒空，說道：“好吧，那我下午再問你。”

接著捧著卷子自己琢磨去了。

沈月突然有點后悔，答應王國強，來輔導許安學習了。

她的心湖好像被人投進了一顆石子，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上泛起了漣漪。

而那投石子的人卻是無心之舉。

沈月偷偷瞥了眼許安，按捺下紛繁雜亂的思緒。

“好好學習吧，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自言自語道，拿著本單詞書開始復習起來。

許安絲毫沒有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同桌有什么不對勁，。

當沈月只是心情不好，反正兩個人平時除了學習的話題，也沒怎么說過話。

到了中午吃飯的點時，講臺上，劉小玲還在拖堂，死活摳著最后一題不放。

半晌已經開始怨聲載道，眼看著其他班級都已經飛奔出去了，再晚，估計連湯都沒得喝了。

就連后排睡覺的人都醒了，抱怨道：“我靠，又拖堂。”

“又是劉小玲，我就知道她最會拖。”

“放過我們吧.……”

“救救孩子吧，餓死了都。”

拖堂，估計是學生時代最痛苦的回憶之一。

放學的時候，只能看著其他班上的同學像脫籠的小烏一樣歡樂地飛出學校。

而你只能繼續坐在教室，跟老師死磕。

吃飯的時候，其他班上的同學已經吃上了熱氣騰騰的雞腿。

而你只能忍饑挨餓，還要繼續聽老師啰嗦。

其實也不是所有老師都喜歡拖堂，但是最能拖的那個，全年級肯定都知道ta的大名。

教室的氣氛已經開始焦躁起來，不少人早已坐不住了，又不敢起身離開，于是把桌子搖得嘩啦嘩啦響，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劉小玲一敲講桌，怒吼道：“安靜！”

“晚吃一會兒，我看你們會餓成什么樣子？”

有人嘀咕道：“你又不用排隊。”

“就是，老師食堂人那么少。”

老師和學生的矛盾有時候在這種小細節上就提現出來了。

其實拖堂的老師無非是想多講點知識。

尤其是在高三這個節骨眼上，能多講一點，說不定學生就能多聽進去一點。

高考能加一分都是值得的。

老師不想下課嗎，老師自己也想早點休息。

不過學生也很辛苦，食堂人太多，去晚了飯菜涼了不說，還可能已經沒菜了。

眼看著其他班的人陸續從窗邊經過，劉小玲卻看也不看，固執地繼續講她的題目，擺明了就是不下課。

許安隨意一瞥窗外，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尤小竹那張可愛的小臉扒著窗戶，舉著個飯盒朝他晃了晃，笑得露出了兩顆兔子似的門牙。

等到劉小玲終于愿意下課時，隔壁兩個班都已經走空了。

班上的人都二話不說往外沖，如果趕得及，還能吃上點熱的。

許安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尤小竹正等在門口。

“許安！我爸媽給咱倆送飯了，有青椒肉絲哦！走，上食堂吃去。”

尤小竹二話不說推著許安往前走，一臉興奮。

周圍的同學以羨慕的眼神看著許安，尤其是尤小竹手里的不銹鋼飯盒，簡直快要流口水了。

許安道：“叔叔阿姨來了？我怎么沒看到呢。”

尤小竹擺擺手，“他倆送完飯就趕著回去上班了。”

高三的學習辛苦，不少父母擔心孩子營養跟不上，都會專門做飯送來。

家里隔得近的自然不必說，恨不得一天三餐包圓了。

從早餐到宵夜，變著花樣做飯，使出渾身解數。

平時還帶點牛奶水果，鈣片營養品，生怕孩子吃不好。

有時候鄰居之間，家里有高考生的還互相交流交流菜譜。

總之學生在學習上拼命，家長就在生活中盡力滿足。

因此一到飯點，校門口外就圍了一大圈家長。

隔著圍欄，兩個人一個人在外面，一個在里面，那場面跟探監似的。

雖然學校不提倡送飯，因為這樣學校的食堂就沒人吃了。

但是也抵擋不住家長想讓學生吃兩口好的的熱情。

每天飯點，來送飯的家長已經成為了清水鎮高中的一道景觀。

不過許安知道，肯定不止他們學校這樣，其他高中估計也差不多。

對比未來為了孩子的教育，搞出的天價學區房等等奇葩事件，好像送飯也沒那么不可理喻了。

許安的父母曾經也給孩子準備過飯菜，不過一段時間后，發現許安也不怎么學習，還經常逃課，估計覺得好吃的都喂了狗，就沒怎么送了。

倒是尤小竹的父母，給女兒送的同時也不忘順便給許安捎上一份，誰讓倆孩子大小關系好呢，他們也算是看著許安長大的。

怎么著也算是半個家長了。

尤小竹道：“你們英語老師怎么總拖堂呀，我看其他班上的人都走光了。”

許安無奈道：“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