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每天早上醒來,我都感覺自己死去了一點。我變得越來越像魯迅了。我的四肢逐漸僵硬,好似提線木偶。我感到死去的部分,在晚上化身為靈巧的黑蝴蝶,悄悄飛走了。姜小姐和梅先生對我愈發恭敬。梅先生忙著替我應酬,應了很多事,整天忙得不照面,只是晚上有時過來問安,大體向我匯報情況。姜小姐多了一項工作,就是安排我的服裝打扮。她帶著我梳理了短直發,每天為我清理胡須。她還為我置辦了深藍色大褂,黑色布鞋,給我買了一管象牙黃的外國牌子煙斗,以及一面精致小圓鏡。
她舉起鏡子,讓我看自己。我簡直驚呆了,這還是我嗎?我的臉更加瘦削了,刀砍斧刻般。我的目光少了原有的自卑與怯懦,而是充滿了嚴肅悲哀,蘊含著人間的大悲苦和大痛恨,仿佛喜悅和陶醉會讓這張臉變得膚淺。我的頭發憤怒地挺立,胡須濃黑而緊湊。我緩緩地點燃煙斗,深深地吸了口,煙斗里塞著姜小姐給我買的漠河煙葉,味道很沖。煙霧升騰,我便隱身在其中,鏡子也慢慢模糊了,只剩下那黑硬的輪廓,還殘存在空氣中。
“文章巨公,百代文宗……”姜小姐軟軟地跪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說著,手卻不自覺地抱住了我的腿。伊的目光中滿是崇拜和期冀,還噙著淚,令我不能直視。
你不要這樣,我掙脫她,憐惜地說,我又不是韓昌黎,不要這死人封號。
有什么分別呢?姜小姐破涕為笑,韓愈是古文的文宗,大先生您是新文學泰斗,能和您親近,是我的福氣。
看到姜小姐迷離的眼神,我趕緊走避,但伊扯著我不放。伊是太熱愛文豪了,但不是愛我。不知為何,姜小姐圓胖的臉,單眼皮的小眼睛,連帶那點點的雀斑,都變得不那么討厭了,在我的內心深處,甚至有可愛的意思了。
梅先生突然闖進來,看到我和姜小姐臉上的紅潮,戲謔地哈哈笑著,也不知是嘲弄我,還是姜小姐。伊白了梅先生一眼,自顧自地離去。梅先生意味深長地說,大先生看樣子要常駐孤山嘍。我臉色慌亂,支支吾吾地問他何事。梅先生說,替我寫了墓志銘,已給了那鄉紳。梅先生悄悄塞給我十塊大洋。我依稀記得,當時校長開價是三十塊大洋。我也懶得和他計較了。
不久之后,事情還是敗露了。還要怪那次出游。我來到校長辦公室,看到校長憤怒的臉,就明白了,我這個做了兩周魯迅的家伙,好運到頭了。果不其然,校長“啪”地將一本雜志拍在桌上。我仔細看,是《語絲》四卷十四期。《語絲》我也常看,上面有不少先生的文章。
校長朝我嫌惡地努努嘴。我翻開雜志,目錄有一行標題,赫然寫著《在上海的魯迅啟事》。我震驚,羞愧,又有些好奇,還有點激動。我這個冒牌貨,早晚會被戳穿,這是理所當然。魯迅先生會怎樣看我?
先生筆鋒冷硬,這也是我崇拜的風格。我還是感覺內心被狠狠地插上了一把刀。先生寫道:那首詩的不大高明,不必說了,而硬替人向曼殊說“待到它年隨公去”,也未免太專制。“去”呢,自然總有一天要“去”的,然而去“隨”曼殊,卻連我自己也夢里都沒有想到過。
我的心里有聲音狂喊,先生,你誤會我了!我不過是生活太苦,徒生幻覺,聊以自慰罷了。我也愛著曼殊先生,覺得你倆是中國頂好的文學家。說是要隨曼殊而去,不過是自怨自艾,絕不是造謠污蔑您。
魯迅先生最后寫道:“要聲明的是:我之外,今年至少另外還有一個叫‘魯迅’的在,但那些個‘魯迅’的言動,和我也曾印過一本《彷徨》而沒有銷到八萬本的魯迅無干。”我的臉皮簡直要滴下血。我從沒有說這樣的話。這都是梅先生替我宣傳的。
校長的身軀搖晃。他咂著嘴,光線遮住了表情,想必又羞怒又蔑視,只聽到他冷冷地說,杭州魯迅大先生,敝校淺陋窄小,不能容您這樣的大文豪,請退出院子,明天勿要再來。
他又沮喪地嘟噥著說,原以為是上等洋布,原來不過是本地土布。真是吃虧了。
我氣憤地說,我根本沒承認是魯迅,是你們這些人自己想的。校長盯著我看了會兒,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嘆了口氣說,真他媽像,和報紙上太像了,難怪我們會看錯。
我將他的手撥開,踉蹌著走出去,校長又對我說,還是快些離開吧,我看你也是老實人,聽說梅先生弄了不少錢。
我渾身冒冷汗。梅先生到底背著我做了多少事?我急匆匆地趕回小院,家里已是一片狼藉,姜小姐和幾個商人模樣的人正在爭執,說是魯迅讓梅先生向他們借錢云云。我恰巧被這些人抓了個正著。混亂中,我的胡子被扯斷,頭發被薅去不少,藍色大褂被割破了幾個洞,簡直像乞丐服。我的眼睛也被人打成青紫。我索性蹲坐在地上不再起來。
我閉著眼,朦朦朧朧地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家具搬動的聲音,還有嘈雜的爭吵,姜小姐無助的尖叫。我搖搖頭,微微睜開眼,透過一絲縫隙,看到院子外還有不少人,他們的影子重重疊疊,在初春的下午,變成一層層霧氣。
聽說那個魯迅是假貨喲!
一個小販模樣的黑瘦男人喊。我認出,他是那位學生家長,在早市賣糕點,被市政驅逐,跪在我面前求情。因為我這個“假魯迅”的幫助,他留在了城里,巡警還賠償了砸壞的財物。他怎么來鬧?我有些糊涂。小販帶著一個大大的粗布口袋,怒視著我,說,早看這賊不順眼!頭發那么硬,胡子也黑硬,牛皮哄哄的,肯定是假貨,哈哈。
小販揪著我的頭發,沖著我的臉狠狠地吐了口濃痰。青綠的痰,還帶著絲菜葉梗,就掛在了我的半截胡子上。我那狼狽的樣子,肯定像極了涂著糨糊的寺院泥胎。我聽到姜小姐憤怒地喊著,他幫過你!你怎能這樣對待他?
小販愣了愣神,理直氣壯地說,那是魯迅先生幫的俺,和這假貨有啥關系?
眾人快意地哄笑,又加快搬走東西。小販也鄙夷地丟下我,匆忙地奪走一件紅木椅子,也因為眾人笑聲褒獎,滿臉都是得勝的神氣。
我的心一陣絞痛,不是為夢的幻滅,而是為夢的醒來。我不是魯迅先生,我不是登高一呼,應者云集的英雄。這人心又怎能看透?我咳嗽起來,大團殷紅的血被噴出來。
周先生,你好些了嗎……聽到有人喚我,我抬頭,是姜小姐。她的臉被人抓傷了幾處。她憐憫地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咧嘴想笑,卻笑不出。她大約也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不再喊我魯迅先生。倒也難為她了,到如今還在護持著我。
她趁著眾人忙亂,悄悄地扶我走出院子,默默地拿出一個包袱,里面有衣物,幾塊大洋,那面被踩踏出裂痕的圓鏡,粘著泥水的象牙煙斗——想必都是她奮力保下的。她臉色慘白地對我說,我對不起你,周先生,真的。我們不該這樣對你。
我沒有力氣說話,揮揮手,表示不介意。伊又躊躇著,最終拿出張皺巴巴的紙片,原是寫有李珍地址的那張紙。從孤山回來后,那張紙片就神秘地丟失了,想必是姜小姐藏了,但現在給我這些,還有什么意義?李珍還會搭理一個假冒魯迅的騙子嗎?
我終于走遠了。姜小姐的留戀不舍,讓我非常感動。我活了四十多歲,異性的溫柔,我才得到,又很快就要失去。我分明聽到她喃喃地說,你怎么會不是魯迅先生呢……我坐了去上海的火車。我想見見真正的魯迅先生。我仔細將前因后果梳理了,也明白了大概。梅先生可能最早真以為我是魯迅,等他看出破綻,轉而利用我這假身份斂財。他和校長肯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默契,否則,校長也不會容我輕松離去。可能只有姜小姐對我有點真情。她最晚知道我的身份,但還是幫我拿出包袱,讓我不至于光著屁股去外地漂泊。但是,這一切對我已沒有意義了。我不再是魯迅了,我只是周預才,潦倒的小學教書匠。我的確冒充了他的名字。開始是誤會,后來就是我心甘情愿地被人當成魯迅。
《戰線》周刊也登出一個叫潘漢年的上海文人的諷刺文章,嘲罵魯迅和我:“那位先生,看中魯迅先生名字有些魔力,所以在蘇曼殊和尚墳墓旁M女士面前,題下‘魯迅游杭州吊老友’的玩意兒,現在上海的魯迅偏偏來一個啟事,不過是叫來訪的女士們,認清本店老牌,只此一家,并無分出了嗎?這至少讓另一個魯迅顯出原形哆嗦而發抖!”
魯迅先生因為我被無聊文人中傷,我多想寫篇文章,辯解一番。我不禁又埋怨魯迅。我不過無意冒用您的名字,您卻寫下如此嘲諷的文字。我丟了飯碗,也丟了對文學的夢想。你不過是因在北京,靠著同鄉蔡鶴卿的提拔,北京大學仲甫先生的獎掖,才有了如今地位。如果我當年也是鄉紳官宦背景,有錢去留東洋,有種種機緣,我不會比你差!我這個“周預才”大先生,如今也應名滿天下。魯迅的名字不過是代號,任何人都可以叫魯迅。
我在上海寶山路附近找到一處地方。所幸,咳血病雖然也會犯,但好了不少,因為有些文化,我應聘去印刷廠當檢字工。工作辛苦,每天看大量文字,頭昏眼花,還好可睡在印刷廠雜貨間,省下幾個錢。我沒成家,大城市熱鬧,活路多,我業余寫點東西,居然糊口之外小有盈余。我發表了一些小游記散文,記載家鄉趣事的小品。我還嘗試寫小說,可惜無從發表。一個編輯惋惜地說,舊家庭故事,現在不受讀者歡迎了。日本占著東四省,還成立“滿洲國”,讀者喜愛看打日本的故事。滬上還流行革命加戀愛小說,要寫工人的慘狀,青年的抗爭,恐怖的革命手段,再加上羅曼蒂克,肯定受歡迎。這類故事我不會寫。我想見魯迅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就這樣,幾年過去了。我也會想起李珍,大多是在夢里。我這樣一個四十多歲的孤老頭子,卑賤的騙子,是不應奢望這樣一個青春女性的。我的夢常常回到青年時代,那時我也算清俊,讀書飲酒,與幾個文友相交甚好。我們在春日相約登山,激昂意氣,也看踏青的女人。那間潮冷的雜貨間,我夢到春日的山中飄滿樹葉清新的氣息,李珍在一株紅葉李樹下對我盈盈笑著,向我伸出熱情的手。我欣喜若狂,急忙奔過去,李珍化為一片霧氣消散……我哭著從夢中醒來。每次如此,我異常羞愧。我這樣的年紀,在鄉下要做爺爺了,還談什么愛情,當真可笑至極。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么奇怪,你想尋的人找不到,你躲著的人卻偏偏能遇到。那天印刷廠機器出了故障。據說老板經常幫助刊印抗日書報,受到黨部和書報檢查委員會的點名批評,沒過幾天,機器就壞了。工友說,看到日本人在廠房附近出現。老板急忙找人修理機器,又多方疏通。印刷廠難得放假半天,我正好在大上海好好欣賞一番。那天,我換了干凈衣衫,悠閑地在法租界貝當路游逛,手里還特意提了包蟹殼黃酥餅。大上海的繁華自不是杭州可比,我正走著,看到迎面走來了一個時髦女性。她足蹬紅色高跟鞋,身著月白色長馬甲,外罩一件淡綠色鑲金邊的披肩。我疑惑此女在哪里見過,誰料她竟也停下了腳步,是一個燙著頭發的女人,她身上的香水氣直沖我的鼻子,我仔細看去,依稀就是李珍,又不敢相認,倒是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遲疑地說,魯……先生,怎么稱呼?在哪里高就?
我見躲不過,只好低聲說,我姓周,在印刷廠檢字,小姐有事?
李珍看著我,許久才說,先生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先生在杭州孤山待過嗎?
我搖頭。李珍失望地說,也許是我認錯了,我叫李珍,原在法政大學讀書,現在點金銀行做職員。如果先生見到我這位朋友,就告訴他,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瞬間,我一切都明白了。她認出我來了,但不能相認,難得她沒有出言諷刺。說完,她自顧自地走了,眼圈竟然有些紅。看李珍的情況,也不是幾年前清純的學生了,也許早已嫁為人婦。就當是人生的一場夢,終生或不會再見到了吧。想到這里,我掏出了那張當年李珍寫給我的小紙片,緩緩地點燃了。這張寫有她地址的紙片,我一直保留著,如今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我看著燃盡的紙片,仿佛我那可憐的愛情春夢。我笑著吃光了那一大包酥餅。
說也奇怪,自從那次見面,我的夢中再沒出現過李珍。
我常去街角一家叫“雅集”的小書店。雅集書店坐落在報館東北角,主要賣新書,也捎帶替客人尋珍貴古籍。它門頭不大,燈光昏暗,除了老板,只有一個伙計。畢竟是大上海的書店,門口掛了銅鈴,店里有留聲機放西洋音樂,也有南洋咖啡,日本茶食,俄羅斯各式面包,不過數量品質不高。書店也賣時髦雜志。《每周評論》有賣,附帶左翼雜志《莽原》。伙計很殷勤,待我拿雜志,就低低地說,雖然貴,物有所值,有神秘奉送喲,一般書店拿不到。
他緊張地看看四周,小眼珠滴溜亂轉,又壓低聲音,豎著肥肥的手指,說,《莽原》喲,共匪左翼牌子,刺激貨,勿要外傳。我看先生是老主顧,又本分謹慎,這才推薦給先生。
我又好氣,又好笑。《莽原》是違禁雜志,書店要弄錢才搞來的,又不敢明著銷售,就想出搭售詭計,看著兩本雜志都便宜了,其實趁機提高價格,又不承擔販賣共產書籍報紙的罪名。這些伎倆我是知道的,他們賣《良友》雜志,也搭售美女月份牌。我如果本分謹慎,自不看這些東西。我如果是激進的人,自然默默搞革命暗殺,不會看招人礙眼的雜志。這種拙劣勸誘,對涉世未深的青年學生,連帶我這樣不得志的小智識階級,還是非常管用的。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買下了兩本雜志。《每周評論》我大體翻著看,并不喜歡。《莽原》我讀得非常認真。特別是有魯迅先生的文章或編者按。
伙計看我讀的入神,撇著嘴說,您是讀魯迅的文章吧。我愕然,伙計略帶些賣弄地說,您第一次來,把我嚇了一跳,長得真像魯迅!但仔細看,又不像,魯迅不會像您這樣穿工裝,他的眼睛也比您的大。您沒有魯迅黑硬的胡子。您還戴著帽子,有深度眼鏡。如果沒猜錯,您八成是附近印刷廠的文字工,我聞著您身上有油墨味呢。
我不由贊嘆,看似平庸的伙計,竟也是個精細的家伙。為了在上海不招惹麻煩,我刻意與魯迅區分,但還是被他看出來了。我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你見過魯迅?
那是自然,伙計驕傲地說,我跑很多書店,替老板看同行的新書,魯迅先生我仔細看過。
內山書店,伙計攤開手,日本的地方。魯迅和內山是朋友,常去那里。
這個消息,我也早知道。我一直沒勇氣去見他,說什么好呢?講講我這個冒牌魯迅的經歷?還是讓他看我的文章,指點一下?先生即便肯原諒我,想必也不愿與我多言。我想方設法打聽到他的住處,原在寶山路的景云里,后來搬到北四川路的拉摩斯公寓。
我永遠無法忘記,細雨飄飛的春天傍晚,我站在了先生家的樓下。上海里弄是熱鬧的,盡管拉摩斯公寓對面不遠,是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但上海小市民生活,還是不緊不慢地過著。公寓高大洋氣,出入的大多是外國人。公寓后面卻都是幽暗弄堂,時不時冒出玩耍的孩子,拉客的暗娼,挑著擔子賣酒釀、云吞的小販,匆匆趕著回家的職員,還有“莫名其妙”的行人。他們穿行在窄窄的弄堂,仿佛只是風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從弄堂底下望向天空,人會變瘦。或者說,感覺這世界瘦了。巷子鋪著白色鵝卵石的青石板是瘦的。背陰處濕滑青苔和漫卷的虎耳草是瘦的,帶著銅銹味道的路燈是瘦的,黃昏將盡時從閣樓擠出來的微弱光是瘦的,連那一面面紅墻,也都是窄窄瘦瘦的,甚至這上海的弄堂男女,也少有胖子,仿佛存心刻進風景里,老死也不能變成癡肥的樣子。只有那些掛在鐵絲上曬著的衣褲,花花綠綠,無人收,無人問,鼓鼓揚揚地飛著,卻始終無法擺脫夾子的束縛,變成那天空上倏然飛過的長條塊瘦的白鴿。
我隱身在公寓后弄堂的某處陰暗角落,遠遠地看著三樓,像孤獨的影子。據說魯迅先生就住在這里。我這樣一個矮瘦男人,悄無聲息地站立此處,也與環境相宜。巷子已冒出晚飯的香味,街上的人少了,一切靜謐祥和。只有我是多余的。我不屬于這里。我也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但我還是來了。我聽到樓里有孩子咯咯的笑聲,也有婦人的聲音,不久就慢慢歸于沉寂。我看到一個影子映襯在窗前。影子也是瘦削的,嚴肅的,頭發短短的,嘴里似乎叼著煙斗。它有時定格不動,有時也在窗前走來走去。
人影立住,窗子打開,一個威嚴的老年男人的聲音傳出,居然是老家紹興話:夜頭式阿澤人在此?我終于聽到魯迅真實的聲音!我不敢抬頭,飛也似的逃開了。我不能面對魯迅先生,這是我的悲哀,也是我最后的驕傲。
我終于有了一次機會,和魯迅先生面對面地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