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阜的死來得太過突然，唯一的突破口在這一刻斷了弦，而那個刺殺何阜的刺客也沒了蹤影，仿佛這一切都是對方精心策劃好的結(jié)果。

因為只有何阜死了，身在梓潼的鄭憲才能安然無恙。

劉韜抬起那猩紅的雙眼瞥向被制服住的另一個刺客，何阜這只風箏已經(jīng)被飛來的老鷹扯斷損毀，能夠給他們提供有效線索的人，恐怕就只有這個刺客了。

但他沒想能從這個人的嘴里撬出半句話來，問也是白問。

不，還有何阜的妻，既然何阜參與了這件事，那他的妻一定知道些其中的細節(jié)。

“……”霍嬰看著躺在地上被劉韜一拳砸暈的刺客，“這個人是枚棄子，他就沒打算能活著回去，因此在他身上得到的有效消息…怕是不多，但他的妻一定知道些什么。”

蒼蠅再小，也是塊肉。

一旁的張顯走了過來，“總比完全沒有線索強。”

三人的目光看著被綁在一旁的刺客，內(nèi)心不禁五味雜陳，事態(tài)發(fā)展到這一步，也是他們始料不及的事情。

何阜死了，對手暫時保住了鄭憲，卻讓董休掉入了梓潼這團巨大的深淵之中。

劉韜緩緩閉上了雙眼，深呼吸，猛地吐出一口濁氣。

“這件事，我自會向?qū)④姺终f，霍嬰待刺客醒來加緊審問，張顯負責那個士卒的善后事宜，唐威速去何阜府上去將他的妻兒看管好，絕對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劉韜作為成都方面的負責人，他有責任對這件事情全權(quán)負責。

出了事兒，他得全扛下來。

……

梓潼府衙，宴會廳。

經(jīng)歷了一天的驚嚇和威懾，鄭憲在董休面前變得萬分謹慎，可以說是夾著尾巴做事，搖著尾巴做人。

整個就是一條狗。

只見董休高高在上地坐在宴會廳的主座，鄭憲作為郡丞理應(yīng)坐在側(cè)座，但為了打消董休對自己的懷疑，他并沒有落座，而是在董休身邊侍候，為其斟酒。

“鄭郡丞，爾一個堂堂大漢郡丞，官秩六百石，在此處為本府端菜斟酒，這就有些不合禮法了吧？”董休的口氣意味深長，話里話外都透露著某種意思。

很顯然，鄭憲深諳官場之道，他聽明白了董休話里的意思。

于是乎，自己便將手中酒壺交給一旁侍候的婢女，并向董休施禮，“倒是下官疏于考量，還請府君見諒，見諒……”

看著鄭憲坐在側(cè)席，董休的雙眼閃過一絲饒有意味的眼神。

這是個老官油子，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腐蝕自己，讓自己放松對他的戒備，這個套路他可經(jīng)歷得太多。

只要拿出十二分誠意，開出對方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對于需要這些具有極高價值條件的人，想拒絕都難。

可他董休不需要，自己手中有權(quán)，背后又有身后巨大的政治集團支持著他，再貪圖那些蠅頭小利，就說不過去了吧？

倘若他鄭憲腦袋有問題，也不至于傻到這個地步。

李嚴能給的，諸葛亮能給，李嚴不能給的，諸葛亮也能給。

那我該怎么選擇？

當然是選擇能給我更多東西的人了。

你的主子李嚴都自身難保，還指望我老董會答應(yīng)你們的條件，放棄自己現(xiàn)有的權(quán)力和軍權(quán)去跟你們這幫沒有前途的人混？

不可能的。

鄭憲也意識到，董休的立場完全站在了諸葛亮那一邊，因此想要拿下他，只有在暗處將他斗倒了。

既然無法讓他為己所用，那就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府君新官上任，讓您在赴任期間有了些不愉快，還請您恕罪，日后若再有此事，下官定不寬宥，一切由府君定奪！”

定不寬宥，一切讓我定奪？

哼，真把自己當成梓潼的山大王了。

梓潼是朝廷的郡縣，不是你鄭憲一個人的郡縣！

董休冷著臉，糾正了他的話。

“人的生死罪行不是你我來定奪，而是由大漢的法度來定奪人的罪行輕重，我不過是一郡之守，官吏犯罪，我要將其送至廷尉，讓廷尉依法度定奪生死，豈能隨意就定人生死！”

一聽自己又說錯了話，鄭憲臉色尷尬無比，嘴上連連賠罪。

“下官知錯，當自罰三爵，自罰三爵！”

周圍的府吏見狀，臉色各異，說不出來心里現(xiàn)在是什么感受，這個新上任的郡守，簡直就是天生克制他們的煞星，說一句話都能找到其中的錯誤。

那他們行事豈不是更能準確地察覺到了嗎！

一時間，宴會廳鴉雀無聲，只有鄭憲拿放酒爵和喝酒的聲音。

而黃英坐在另一側(cè)饒有興趣地瞇著雙眼觀看獨屬鄭憲一人的表演，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就差咧嘴大笑了。

“哈哈哈……”

喝完酒的鄭憲明顯臉色見紅，但為了在董休面前裝強，他尷尬一笑，強撐自己沒喝多。

但久經(jīng)沙場的黃英哪能看不出來鄭憲喝多喝少，只不過看破不說破罷了。

“鄭郡丞海量，本將欲敬郡丞一爵，不知郡丞還能喝否？”黃英這時來了興致，舉起案上酒爵向面前的鄭憲遠遠一敬，“若郡丞喝不下，也莫要強求…”

他的臉上盡是輕笑，已經(jīng)稍顯酒醉的鄭憲反而又菜又愛喝。

只見他皺了皺眉頭，紅潤的嘴唇微微一抿，那舉著酒爵的右手都顯得格外吃力，就連上座的董休都對鄭憲的酒量難以言喻。

真就幾杯倒？

一爵清澈見底的美酒咕咚咕咚落入肚中，鄭憲的臉已經(jīng)徹底變得棗紅。

沒想到四爵酒，就把鄭憲喝得酩酊大醉？

“……”董休抬了抬眉毛，試探性地向搖頭晃腦的鄭憲問道，“郡丞可還能喝？本府乃新任之官，君代行郡守之事，郡安民樂，百業(yè)皆興，敬君一爵酒，如何？”

已經(jīng)喝得不省人事的鄭憲趴在案上不作回答，看得周圍一眾府吏不敢說話。

鄭憲在明知道自己喝不了酒的前提下卻還硬要和董休喝酒，也是個漢子。

眼見鄭憲醉倒，董休雙眼向左席滿面不屑的老黃一遞，黃英與其對視瞬間會意，他站起身來走到醉酒的鄭憲身邊，用右手摁住了他的太陽穴，這是董休解酒的一個辦法，教會老黃之后一直沒用，居然用在了鄭憲這個王八蛋的身上。

摁了片刻，鄭憲一動不動，看來是真醉了。

既然這場戲的主角醉了，那他可以退場去休息了。

“來人，送鄭郡丞回府。”

這時，虎賁什長吳恒在府外持刀而立，面色冷峻地走到醉倒的鄭憲面前，與另一個虎賁甲士像抬尸體似的將醉倒的鄭憲給抬了起來。

鄭憲被抬走后，董休放眼看向在場滴酒未沾的府吏，主角雖然退場，但有配角照樣能演下去。

環(huán)顧四周，侍候多時的舞姬和樂師面露愁容，董休開懷一笑：

“諸君，這酒還得喝，宴席不能停，舞姬樂師，接著奏樂接著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