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門為陳長命打造的豪華大房里，兩人對坐，陳長命捏起桌上的一片妖物熏制的肉干，嗅著上面摻雜著木香的肉香。

“懇請神君幫我。”陳長命沒開口，師國士識趣地把姿態放得很低，既然打定主意投靠，那就表現得像模像樣。

“什么事？”兩口把肉干咽下肚，淡淡問道，眼神依舊盯著肉干，對師國士毫不在意。

他現在改吃熟了，還要換著花樣吃，蒸煮燜燉煎炒炸，樣樣不落，一天一只妖物，不同部位有不同的烹飪方式。

一閑下來，嘴里就要咀嚼點什么，要把自己二十年的饑餓統統補回來。

這幅悠閑的神態落入師國士眼中，反倒是一種拿捏，好像在告訴師國士，我是同意成為你們大虞的鎮國神，但做不做事，還要看我的心情。

“此事能成，神君盡管提條件。”師國士及時補充道。

“哦？說吧，我聽聽。”陳長命終于歪頭看向了他。

師國士放下了心，可以交易，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他整理好措辭，說道:“說來和這個道士有關，他信奉的那個孽畜，這些年越來無惡不作，最近越發猖狂，我也曾數次要去剿滅它，但都被他滑溜地躲過去了。”

“如今有鎮國神大人您，我想，是否可以設下一個圈套，把那畜生引過來，到時候有大人您出手，定教那畜生灰飛煙滅。”

“細說。”陳長命言簡意賅。

師國士露出了笑，恭謹道:“便是之前下官提到的天地權柄一事，我想，大人您是否可以造出一些異象，由下官將其宣揚出去，偽裝成您這里就是天地權柄的掉落之處，如此一來，不管信與不信，那畜生定會前來查看。”

陳長命聽完后，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獠牙顯出，表情兇厲。

“我看，不僅僅你說的叫后生王尊的畜生吧，怕不是那些對你不利的，通通引過來，好一網打盡。”

“大人英明，下官惶恐。”

師國士起身拜道。

陳長命沒跟他計較，指了指外邊:“去拜一下我的神像，把你的愿望說給我的神像聽，另外，事成了，一只畜生兩百個人，如果特殊，還要再加，有問題嗎？”

“沒問題！”

這條件對自己而言，簡直太簡單了。

這天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自己的手下里，光是死在后生王尊那畜生手里的，都不止兩百人了。

“那就去吧，拜的時候一定要虔誠，否則，以后你也不用再來了，沒有你，我自己也能走出這黑山，不過多費些心思罷了。”

陳長命神色平靜，說出的話卻讓師國士心里一緊，這是在敲打自己？自己的價值其實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么大？

他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但他不敢賭，賭輸了，輸掉的是自己的命，還有大虞的命。

他毫不猶豫，五體投地：“下官對神君絕對忠心耿耿，不敢有半點欺瞞。”

“這話不用說出來，要用你的行動表現，我總不能挖開你的胸，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上面是不是刻了忠心耿耿四個字，你說是吧。”陳長命似笑非笑，眼里閃過淡淡的嘲諷。

“大人這話深刻，下官一定記在心里，好好表現，讓大人滿意。”

“別貧嘴了，去拜吧。”

他站起身，手里捏著幾片肉干，邊走邊吃，他現在要去看看那個道士。

等他走了出去，聽不見動靜，師國士才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向心態穩定、從容不迫的他，此時卻大汗淋漓，衣著凌亂。

“忠心耿耿？”

師國士自言自語：“說不定，我真能。”

...

拜一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昏過去后又醒過來了。

他麻木了。

他兩只眼睛各自少了一半，剩下半個眼球，紅的發黑，是被洛瑜和龔泉拿著小刀，一點一點刮下來的，這是他們對自己當時多看一眼的憤怒。

因為這一眼，自己二人成了人肉沙包，每天被人打到死去活來。

本是有面的他，現在則是無面，一片模糊。

這是劉力對他面容的憤恨。

舌頭、牙齒、嘴唇沒了蹤影，開了一個洞，從外往里看，可以看到鮮紅的喉嚨。

這是楊九為自己慘死的父母妻子的復仇，因為拜一，他們被妖物吃進了肚里。

劉力的妻子和孩子沒有動作，他們都躲進了自己的屋里，不敢去看，雖然來了黑山有一段時間，但他們母子并沒有被摧殘到心理扭曲，再加上沒有親眼目睹妖物吃人，自己也沒有直接受到妖物的傷害，仇恨并不大。

而剩下的楊青兒，則不同了。

她稚嫩的小臉上，瘋狂暢快，本該是童真的眼神，現在滿眼仇恨的淚水，嘴角卻上揚著大笑，她兩只小手握緊了一把刀，一下一下，在拜一的身體里插進抽出。

她幼小的身子上，鮮紅淋漓，一點猩紅濺在了嘴角。

她看起來成熟了。

陳長命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這個沒了人形，也沒了人樣的家伙，血腥味充斥整個房間，勾起他內心的一點沖動。

但他強忍了下去，這個道士還有用。

掃了一眼兩大一小，在楊青兒身上停留的時間尤其多，陳長命皺著眉頭，厲聲道：“你們兩個，修行了這么多天，怎么還不如一個孩子進展快？就這樣你們還想以后下山去殺妖怪?怕不是去給妖怪填肚子！”

陳長命很生氣，教給他們的，可是這世間頂級的仙法，但這都多長時間了，也就楊青兒好些，看著快要踏進煉精化氣的門檻，其他人，沒一個修出靈竅的！

他們已經吃了自己足足兩頭妖物！

陳長命眉眼已經擰出了戾氣，瞅著兩人怒斥：“從今天起，修煉不夠十二個時辰，就不要吃飯，也不要睡覺了，什么時候踏進煉精化氣的門檻了，什么時候再恢復作息。”

末了，他忍不住喝罵：“廢物！”

楊九與劉力低著頭，全然不敢反駁，連連稱是。

陳長命看向楊青兒，撫摸著她的小臉，逝去她眼角的淚水，瘆笑道：“青兒你很不錯，今晚多給你一條妖腿，要繼續努力，等你出山了，見到了那頭豬妖，自己一刀就能砍掉它的豬腦袋，為你娘報仇！”

“嗯！”楊青兒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這才有點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可憐模樣。

揮手讓他們都出去，陳長命來到了一團血肉的拜一身前，手指在他臉上的肉縫里按了按：“疼不疼？”

沒有回音。

“那就是不疼了，本來還想說，疼的話就告訴我，我幫你治一下的。”陳長命嘆了口氣，有些遺憾，太有骨氣了。

他都忍不住想把拜一的肉都刮干凈，看看他的骨頭是不是有特殊的地方。

“救....”

微弱到不可察的聲音傳入陳長命耳中，他貼在幾乎一個拳頭大的肉洞的嘴邊，果然聽到了。

“原來你是疼的啊，哈哈。”陳長命指尖劃過他臉上露出的顴骨，拜一的臉部肌肉又是一陣抽搐，鮮血滴落。

一口氣吹出，落在拜一身上，細密的蚊蟲叮咬般的癢麻痛從渾身各處涌入腦中，本來如同爛肉一樣躺在板子上的拜一，突然觸電一樣，發瘋地抽搐動彈，口中傳出一聲聲似痛似樂的呻吟。

片刻后，拜一恢復了完整。

他一翻身，滾落在地，趴在陳長命腳前，虛弱地懇求：“還請上神收下我。”

“收下你？”陳長命挑眉，詫異道：“你不是有主了嗎？”

“小的從見到上神那一刻，小的就認定了，此生只有上神一個主！”拜一脫口而出。

“哈哈，我還沒把我要說的都說出來，你倒是送了我一份禮啊。”

陳長命聽聞，撫掌大笑，腳尖挑起他的臉龐：“那我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安插在你原來主子那里的臥底。”

“你可愿意？”

仰臉看著陳長命猙獰可怖的面容，拜一堅定道：“小的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