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杜接過長刀,看著刀刃上翻卷的豁口,臉色說不出的陰沉。
衙署內吏士的兵器都是特別鍛造,這柄闊刀刀柄極長,揮砍起來勢沉有力,單單從刀刃豁口來看,應該是與重兵器交接后留下。
是那群蒙面刺客?
周杜不由想起那群人手持的利斧。
居然有人敢襲擊執金吾衙署的吏士,可他們是如何出城的?
那天晚上,幾人從客店后院的偏門逃走以后,侯高已經命人在城中搜捕,再加上彼時因為孔甲,城里到處崗哨林立。
這些人居然可以悄無聲息的出城。
而且還能找到那么隱秘的地方。
周杜收回心神,沖來人點了點頭,道了句辛苦。
那名騎衛連忙回禮,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堂堂執金吾,居然會對一名小小的衙署吏士行禮,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他沒有傻愣在原地,回稟完畢后,就回到了隊列中。
剩下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可以摻和的了,具體要如何處理,只有等周杜下達命令。
龐宣瞧出后方情況不對,策馬慢行過來。
他看了眼周杜,隨后又把視線落在長刀上。
刀刃有多處卷翹,并無血跡,應該之前與人發生過纏斗,而且對方的兵器應該是大開大合的那種利刃。
龐宣身為左丞,對衙署內一應事物心中清楚的很。
見周杜皺眉不言,臉色又陰沉的可怕,心道事情必不簡單。
“大人......”龐宣拱手,正欲說話卻周杜用眼神阻止了。
“無事,先回長安城。”周杜平復許久,策馬回轉,將長刀隨手丟給距離稍近的一名騎衛。
龐宣愕然,不由自主地看了周杜幾眼,嘴角抽了抽。
在他的印象里,周杜做事向來沉穩,鮮少有這種表情。
他看了看遠方,又想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事情的始末。
“該死的賊人!”龐宣咬牙低語。
前去破廟接應的騎衛單人回來,又帶回了那名吏士的兵器。
此刻他要是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那真的就沒救了。
周杜回到牛車前,龐宣連忙跟上,沉聲道:“居然有人膽敢對我等下手,那名兄弟生死未知,眼下應該如何?”
“那群人行蹤縹緲,而且你不覺得突然有人出現在破廟里很蹊蹺么?”
周杜抬起頭看著龐宣,又道:“風雨欲來,先回長安城,你先把傷養好等著走馬上任。”
龐宣看著他的嚴肅的表情,心頭火熱。
周杜說的走馬上任,必是調回北軍任職,這是龐宣的夢想,也是最好的歸處。
他曾想過這事肯定要等不短時間,沒想到周杜竟然時時掛念在心頭。
周杜也饒有興致的盯著他看,不知道為什么又想起那天晚上二人談天的內容。
一個言之鑿鑿對他“以死報之”的人,若真的進入北軍,有一定實權后,將來是否會記得那日的誓言?
龐宣垂下眼瞼,沉聲道:“謝大人提拔。”
周杜看著他,示意不要說話。
“我會去尋公孫丞相為你游走,只不過待到了北軍之后,你需要謹言慎行,默默樹立威信,那幾名校尉一個個可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周杜問道:“你對自己有沒有信心?”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如果將來真到了那一天,他有能力在北軍內有一些發言權么?
軍中沒有太多勾心斗角,行好日常操練之事,約束好士卒,只要不犯大錯自然也就相安無事。
長安城如今是一個火坑。
雖然周杜不知道大火何時才能燃起,會以怎樣的一種方式爆發。
可是他心里卻清楚,一旦等到那一日,大漢王朝必然會發生天翻地覆的大事。
“來日大人但有差遣,卑職萬死不辭。”
“你這么想便好。”
周杜顧不上糾結,也沒有心思去繞著彎子說話,跟粗人說話,與其拐彎抹角還不如直來直去,省得對方意會錯了意思。
龐宣心下一動,他總算大致明白了周杜的心思,以往瞧的并不明顯,可經過這幾日的事情,他隱隱感覺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發生。
周杜不說,他也不好妄加揣度。
不管他調任到何處,龐宣都深知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堂的水太深太渾,他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而且背后要是沒有一個大樹撐腰,只怕到了哪里都不會太輕松。
當今天子老去,太子繼位已經是遲早的事情。
這樣一來,周杜就是不二的選擇。
但話又說回來,如今國內局勢安慰,動用北軍對外的征戰也越來越少,兩相比較之下,的確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里,龐宣心中對周杜的感激之情愈發濃盛。
......
此時槐里縣府寺中,有一人在門值引領下到了內堂。
這人身材魁梧壯碩,若是周杜在此定然能認得,他就是那日在客店中行刺之人。
府寺廳堂中,縣令,左內史,侯高等人均在,垂手立在下首。
來人坐在案前,神色凜冽地盯著對面三人。
左內史躬身道:“卑職見過繡衣使。”
來人也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許久輕哼了聲:“你等可知罪?”
“大人,不知卑職所犯......”
縣令又要說話,卻被左內史一眼瞪了回去。他躬身走到來人近前,道:“大人是在為客店之事氣惱?”
即便在這深秋季節,左內史額頭依舊滲出了汗滴。
他深知眼前這人的底細,同樣也知道對方擁有的權柄是多么可怕。
左內史低垂著腦袋,極為謙卑的站在對方面前,眼角的余光只能看見烏黑的頭發,還有那雙銳利如刀的雙眼。
來人右手壓在席案上擺放的長刀上,似乎稍有不如意便會拔刀殺人。
“你們這群蠢貨,孔甲如何我并不關心,只是那日為何派官兵駐守客店,壞了我等大事!”來人移開視線,直直地落在侯高身上。
侯高被盯得渾身都不自在,連左內史在對方面前都一副唯唯諾諾模樣。
他更加不敢造次,心頭一慌,“噗通”聲伏在地上,急忙為自己開脫:“大人恕罪,卑職不知實情,只道冒然抓人若是不留下兵卒值守,執金吾難免會生出怨氣。”
席案前那人冷哼了聲,淡淡問道:“孔甲可有下落。”
“回大人,好似人間蒸發一般,沒有蹤跡。”侯高如實回答。
惶恐中,他的后背早已汗濕。
“蠢貨,孔甲早已在周杜手中。”
“怎么可能?”侯高猛然抬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