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周杜為龐宣周潘二人檢查完傷情,不禁蹙眉。
周潘還好,只受些皮外輕傷,反倒是龐宣的臂膀處,有一道猙獰的傷口正源源不斷地向外溢著鮮血。
周杜連忙從衣袍上撕下塊長條,將他臂膀勒住止血。
此時城中醫館早已經關門打烊,想要尋個郎中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二人正焦急時,客棧樓下傳來陣動響,聽聲音是有人在向騎衛問話。
不多會,一名騎衛領著位老者來到房前。
周杜開了門,眼瞼微抬:“何事?”
“大人,這人說是縣令差來的醫官。”騎衛回道。
原是縣令回到府寺后,越發覺得今夜事情做的太過明顯,當初前來送信那人身著的繡衣,與今夜的刺客服裝相似。
雖然他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但瞧見左內史對其恭敬的態度,心中多少也能猜測出些許端倪。
可是他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會行刺殺之事。
周杜是何人?堂堂執金吾,手握重權。
老縣令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王欣到底是吃錯了什么藥,居然派這樣一名左內史前來督辦案件。
督辦案件也就罷了,反倒是處處與周杜為難。
如今居然還牽扯進了刺殺這種事情當中。
縣令越想越覺得害怕,回到府寺第一時間就喚來醫官,令他速速前去客棧為執金吾帶來的下屬治傷。
他懂得明哲保身,更加惜命,這種關乎到朝堂上的權利之爭,不是他這種小角色能夠參與的!
不說現在的周杜并沒有呈現出頹勢,就算真的落魄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同樣也開罪不起。
所以能交好之時盡量交好,聽人吩咐陰損對方時,他也絕不會含糊。
難!當個官是真難!老縣令心中煩悶極了。
“你是縣令派來的醫官?”周杜有些吃驚。
縣令此舉顯然是想討好自己。
“回大人的話,小人正是,能否先讓小人進去看看傷者?”
周杜點頭,讓開了道。
老人進到屋內后,周杜示意騎衛留在屋中,自己則是下了樓梯,來到原先空著的那間屋子。
推開門看了一圈,不大的屋子裝了十幾號人后,顯得有些擁擠。
很快他便發現人群中的孔甲。
讓周杜感到驚奇是,眾人并沒有與他表現出疏離,反而有兩名善使長劍的騎衛,正在向其請教劍術。
孔甲早年間以劍術聞名江湖,所以當初獻書之后,劉徹會喜不自禁地將他留在宮內。
周杜向孔甲使了個眼色。
他當即會意,起身隨周杜出了屋門。
“等你與孔蟬見面,然后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始末告訴我,希望你不要食言。”孔蟬的房門前,周杜沉聲說道。
孔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但只一瞬間,他很快就擠出了笑容,風輕云淡地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周杜沉默片刻,道:“見面之時希望你注意言辭,孔蟬心思細膩,莫要說太多。”
孔甲啞然,饒有深意地看了眼周杜,咧了咧嘴角。
周杜敲響房門,屋內亮著燈,經過這事二女明顯沒了睡覺的心思。
孔蟬門打開,有些錯愕地盯著面前二人,問了句:“大人?”
周杜心下一動,回道:“姑娘既然未休息,我有幾句話想要和柳夫人交代,不知是否方便?”
“阿母受了驚嚇,精神不是太好。”孔蟬嘆了口氣。
“姑娘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見她神色如常,周杜微感詫異。
孔蟬聞言,臉色變了一下,小會才道:“奴幼年時曾經歷過這種場景,記憶猶深。”
隨即又是一陣輕嘆。
她年少被人帶往長安時,路上曾遭遇截殺,如今再遇見這種場景,反倒并沒有覺得那么嚇人了。
這些都是她的小秘密。
孔蟬至今還記得延廣死前交代,千萬不要吐露任何關于身世的事情。
她的父親,曾經也是當世大儒,門下諸多弟子在朝為官。
可是父親故去之后,叔伯也逐一故去,以至于如今她連個可依靠之人也沒有了。
孔甲臉色不是很好看。
孔蟬剛才的話仿佛一把把刀子扎在了他的心口上,對于這個侄女,他的心中既有虧欠也有心疼,諸般情緒之下,這位魁梧漢子的眼眶不禁變得有些微紅濕潤。
二人進了房間,柳倩娘從內間走出,向周杜行了一禮。
“不知大人深夜,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她問。
“也沒有大事,特來向夫人引薦一人。”
周杜笑了下,看向身旁孔甲道:“此人柳夫人可識得?”
“這位是?”柳倩娘也看了眼孔甲,疑惑問道。
周杜慢慢踱著步子,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孔蟬身上。
小姑娘這會心思都在柳倩娘身上,壓根沒有留意孔甲半分。
血脈至親見面,竟然這樣平淡到毫無感覺,周杜有點想笑。
“他就是孔甲。”
“啊!”柳倩娘聞言,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許,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孔甲名字,但大多是從司馬遷那里聽說而來。
這不是與朱安世一樣被朝廷通緝的要犯?
怎么與周杜站在一起,二人看起來還頗為熟密的樣子。
柳倩娘心中充滿了疑惑。
周杜見她犯迷糊,猜想對方知道的并不多,于是又低聲喚了聲:“孔姑娘。”
孔蟬聽見聲音,抬頭看來,卻不說話。
周杜想了想,又問:“你可認識他了?”
孔蟬先是點頭,又搖了搖頭,滿臉茫然。
見她呆呆萌萌的模樣,周杜笑了下:“你難道不知道,在這世上還有一位叔叔?”
孔蟬眼睛忽的睜的老大,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周杜:“你怎知此事?”
“他便是孔甲,你父親的弟弟,你的叔叔!”
“叔叔?”
孔蟬小嘴微微張了張,又搖頭道:“大人莫要說笑,嬋兒年幼時與孔甲叔叔確實見過,可是卻從未聽說過父親有弟弟。”
周杜咧嘴一笑,看了眼身旁正在發愣的孔甲,剛想要開口解釋,話還未說出口便被他打斷。
只見孔甲作揖向柳夫人行了一禮,道:“夫人好,多年前在下與子長相熟。”
“大俠好,方才周大人所言?”
柳倩娘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周杜,她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大人開玩笑罷了,小姑娘年幼時確實喚我一聲叔叔,我與她父親幼時相交,聽聞夫人在此處,在下特地前來拜會故人。”
孔甲說完便轉身向孔蟬點了點頭:“在下告辭。”
他的這一頓操作把周杜給看懵了,這都心心念念一路了,怎么剛見面又著急想溜。
這家伙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好端端的怎么就改變主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