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杜正在城外河道，身旁跟著十幾名騎衛。
此時天已蒙上了一層暮色。
周潘站在一旁，臉上洋溢著藏不住的喜色。經過白天的事情，因為龐宣不在，周潘暫時被委任統領這支數十人的小隊。
他是本是長安城中一名小吏，并無背景，原先在北軍供職，幾年前對匈奴作戰中，立下軍功被周杜看中，留任在自己身邊。
一晃幾年過去，周潘的職務并無調動。
眼下雖然臨時獲得統領小隊的機會，但是他心中依然忍不住欣喜若狂。
“大人，如果賊人反抗，當如何？”
看著前面一言不發的周杜，周潘小心翼翼地問道。前幾年的周杜性情張揚，這些年下來反倒變得越發沉穩，已隱隱有了大將風采。
聽到周潘的問題，周杜回過頭，嘴角擒著絲淡笑：“抓活的?！?
“抓活的？”
“對，切記不可傷了他性命，抓活的。”周杜又道。
今日城中反復搜查，早已經鬧得雞犬不寧。
小城本就不大，料想孔甲也沒法繼續再藏在城中。為了萬無一失，白日里周杜已經將河道的消息告訴了侯高，此時侯高同樣領著一波人躲在暗處，緊張地盯著河道方向。
他今日收到的消息，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賊人出了槐里縣城。
至于為什么，無人與他多說，他只能聽令行事。
各懷心思的兩波人，一里一外，皆守在這狹窄的河道附近。
時間慢慢到了晚上，城中四處漸漸歇聲。
周潘安排十余人候在原地，又領著幾騎隨著周杜返回城中，以便隨時策應。
......
汪汪汪！
坊市間忽然傳出一陣狗吠聲，緊接著便是一串馬蹄音，繼而相鄰的狗也紛紛叫了起來。
剛到客店門前不遠的周杜，向著聲音出處窺望，隱約看見一隊人馬從街頭穿過，急急奔來。
此時客店后院一間小屋內。
店家聽見外面動靜，頓時慌張起來，不由拉著對面一名中年人臂膀，急道：“形勢越發緊急，少兄你得馬上離開?！?
中年人先是一愣，隨后拍了拍老人手臂，安慰道：“趙老莫慌，此時外面到處都是官軍，若是這個時候出去，難免會被人瞧見，屆時反倒會連累了你。”
店家姓趙，祖上乃是趙國王孫，秦滅六國之后流落在此，改姓為趙。
而他對面的中年人，面色剛毅頗具威嚴，方臉高鼻，顴骨微凸，嘴巴緊抿，散發著一種不屈的堅毅。
這人正是孔甲。
當初進城之時，他本想在客店落腳歇息，再繼續奔向扶風城投靠老友。
沒想到周杜等人這般警覺，朝廷還未有旨意傳下，對方就已經有所察覺，他剛到槐里縣，就已經在途中各處布下崗哨，令他逃脫不得。
他與店家本是舊識，早年游歷江湖時打過不少交道。
投宿時，對方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為了避人耳目，便在客店中留下一間房，而他自己則被店家安置在后院伙房里，以此轉移搜捕的注意力。
店家沉吟一陣：“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悄無聲息地出城，不知少兄水性如何？”
“尚可，短時間無礙?！?
“既然如此，少兄你且在這里稍等。如今城中到處都是官兵，待我去那里先探查一番，要是沒有異常，再回來通知少兄，趁著深夜人困馬乏時，悄悄出城?！?
店家佝僂著身子，又低聲說道：“少兄出城后，不妨再趕回長安城中，現在對方注意力都在槐里縣中，等到了長安城，想必反倒會安全不少。”
“趙兄萬事小心，切不可受在下牽連?！笨准谆⒛繄A睜，向老人抱拳。
“少兄所行之事必是義舉，事不宜遲，我這就出去。”
店家向孔甲點頭，打開小門快步走了出去，剛到前堂，他從囊中抓了一把銅錢，又取來一個酒壺。這時外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很快就從門前奔過。
明顯是奔著坊市而來。
他剛將店門打開，還沒走出幾步，恰好遇見剛回來的周杜。
二人撞了個照面，店家心頭頓時一緊，連忙賠笑：“大人還未休息？”
周杜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看著他手里提著的酒壺，疑道：“已是宵禁時辰，店家這么晚做什么去，街上兵荒馬亂撞見可少不了麻煩?！?
“去尋一老友，看是否能補缺?！?
店家笑了笑，揚了揚手中銅壺，又道：“距離不遠，白日里官兵到處巡查，出門多少有些不方便。”
漆黑的夜里，周杜瞧不清老人表情。
心中雖然有些疑惑，只道了句“莫要出坊市”，便自顧回到客店內。今日操勞一天，他多少也感覺有些累了，而且司馬遷夫人現在正在客店中，想必她來槐里縣中也有其他事情。
店家見周杜沒有多問，連聲應好，匆匆朝著夜色中快步走去。
坊市間，夜里少有人煙。
侯高將大量人手都分派在民宅區附近，如今住戶集中的區域內，處處都能看見官兵的身影在四處巡查。
周杜回到店中，將店門虛掩著。
抬眼向閣樓看去，見龐宣與孔蟬房間里皆亮有燈光，心里不禁松了口氣。他悄聲走上閣樓，路過孔蟬房間時，一陣墜泣聲從屋內傳出。
聲音不大，聽著像是孔蟬在哭。
周杜眉頭微微皺了下，腳步頓了頓并沒有著急回到自己房間。
其實他心中也有些好奇，柳倩娘外出做什么，而且只帶了一名小童，不由讓人產生懷疑。二女在房內說話的聲音極低，廊間聽不清楚，模模糊糊只能聽見“收養”“遇害”等模糊的字眼。
周杜嘴角抽了抽，瞥了眼房門，心想著說到底還是女人，在外面一點也不謹慎，這個時代真有那種耳聰目明的奇人，這種聲音尋常人聽不清楚也就罷了。
若是遇見那些受過專門訓練的探子，只怕二人談心的內容早已經被聽得一清二楚。
周杜當即清了清嗓子。
聲音同樣不大，在這夜間卻非常明顯。
聽見動靜，屋內的聲音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