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向順著梯子下了暗道,在向下行去時,他借著燈盞光亮才看清周圍。
可讓人感覺到奇怪的是,下行時四面的土壤還有些濕潤,等他落到地面上時,腳下居然是石磚鋪就的道路。
而且四面的墻壁上居然也都是用青石壘成。
順著暗道朝上望去,黑黝黝的甬道就像是一條天井,四周寂靜的嚇人。
魏向心里害怕,不敢走快,擒著燈盞的手不住微微顫抖。
黑暗中,他只能看見眼前很近的距離。
這種甬道他不是沒有見過。
當初司馬遷編纂記錄本朝史籍時,他曾陪同一起前往茂陵,雖然只是遠遠地看著,但是那悠長深邃的甬道給他留下的印象卻極為深刻。
地下常年見不到陽光,一陣陣陰冷森然的感覺襲來。
魏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抬眼朝前方黑暗望去,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又想到司馬遷殷切的目光,他咬了咬牙,還是小心翼翼地朝前走著。
腳下的甬道顯然不是這個年代修建的,壁面磚石上處處透著一股年代感。任誰能想到,在未央宮地下居然有這樣一條密道。
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只怕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他順著甬道墻壁向前摸索,起先因為害怕不敢走快,后面越來越感覺發冷,魏向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他想著,既然主公推測失竊的書籍極有可能就藏在這地下,主公自然有他自己的推斷。
況且平日里,司馬遷說話從來也不會無的放矢。
長此以往養成的習慣,讓他對自家主公有著無條件的信任。
黑暗中行了一小陣,居然出現了一條岔口。魏向舉燈向岔口方向遞了遞,同樣是一條不知通到哪里的暗道。
在這個黑燈瞎火的地方,魏向不敢隨意走進岔道中。
一來他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二來岔口太多萬一迷失了方向,可真就壞了主公大事。當下他不再理會,繼續摸索著順著主道向前走去。
走了又不知道多久,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一條石階,地面依舊是由磚石鋪就,拾階而上是一道木門,刷著朱紅色大漆,漆面發暗,應該是許久之前的物件。
魏向猶豫了一會,透過門縫他能看見頭光亮透出。
他熄滅宮燈,小心翼翼地靠到門旁,從縫隙向內張望,隨即瞪大了雙眼。木門后是一間靜室,魏向并不能看清全貌,就連目光所見之處,也被一塊巨大的屏風遮擋著。
室內陳設精美,物器華麗,一應物件均已經齊全。
在屏風外的榻上,有一人背對著木門憑幾而坐,正在等下夜讀。
“奇怪,這密道內竟然有這處地方,里面居然有人在讀書。”魏向心中泛起了一陣嘀咕,他當下屏住了呼吸,耳朵留意著周邊動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屋子里讀書那人,大氣也不敢出。
按照他剛才走路的時間推算,此時應當還在未央宮內。
未央宮可是朝廷重地,天子居所,眼下居然有人在地下開辟出這處靜室,而且那人所讀之物難不成就是前段時間書庫里丟失的那些書籍?
魏向的心不由沉入谷底般,冰涼一片。
冥冥中有一種感覺,他們主仆二人攤上大事了,知曉這個秘密不一定會是好事。
盯著一小會,室內那人如木樁一般,坐得筆直。
除了可以看見他手上翻動竹簡時的動作,整個人就如老僧入定般,沒有其他任何動靜。
不多時,有人從外面來到靜室。
來人站在屏風外,看不清楚相貌,從屏風上的投影依稀可以分辨出,這是一名身材極為壯碩之人。
果然,屋內傳來聲音:“稟大人,繡衣使者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召見。”
榻上那人冷哼了下,沉聲應道:“將他帶進來,不許任何人入內。”
屏風前那名壯碩漢子應了聲,立即退了出去,小會便有另外一人來到靜室中。魏向第一次聽見榻上人說話的聲音,那種頤指氣使的調調,聲音冷冽不含一絲感情,不禁讓人感覺身上一麻。
來人從屏風后繞到榻前,伏地叩拜。
“江充叩見鷙侯。”
魏向愣了又愣,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繡衣使者”和“鷙侯”,雖然他只是一名御夫,但是該知道的東西還是了解不少,朝廷百官當中,卻從未聽說過有這等職位。
他默默在心中記下,回去以后好向司馬遷打聽一番。
榻上讀書之人并沒有什么動靜,甚至連頭也未曾抬一下,只淡淡道:“可有探明?”
江充仍舊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答道:“稟鷙侯,屬下派出大量人手,根據當年線人逐一追查,確實追查到一些事情,只是......”
“說!不要停頓。”
“那對夫婦確實育有一女,事發前幾日,托人將女孩兒送到了長安城中。”
“哦?送到了何處?”
江充不敢猶豫,忙道:“據查,當時送到了延廣手中,后延廣獲罪,卑職調取了當初的卷宗,連坐之人中并沒有那小孩。”
“那小女孩如今算下來多大。”
“十七八歲。”
榻上人又問:“人如今在何處?”
江充臉上一喜,忙道:“延廣死前將人托付至太史令家中,前幾日書庫案發時,司馬遷慌忙將這人遣出府外,與執金吾出了長安城,現在槐里城中。”
“周杜?他怎么會出了長安?他與那女子可有關系?”
“應該沒有關系,右扶風都尉已通知縣尉侯高,將其拖住,等鷙侯下令隨時都可動手。”
榻上人點頭:“有這兩人幕后操控,他翻不出來風浪。既然事關天祿閣,通知下去不惜一切代價殺了那女子,不可走漏了半點口風。”
江充聞言有些猶豫,又道:“若執金吾阻止,該當如何?”
“本就該死之人罷了,若是他敢有偏幫,一并殺了。”
榻上那名被稱為鷙侯的人,言語極為淡漠。
魏向躲在門外,此時早已經臉色煞白。
這神秘的繡衣,居然想要殺孔蟬?他的心中瞬間涌起驚濤駭浪,充滿了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