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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內外勾結

朱厚照沒打算今天就把所有東西都定下來。

具體的細則,還需要一段時日去完善。

方方面面,都需要考慮到。

他本來想把宗藩開禁的事,先放到第一步,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還是兩條腿一起走,來的更好些。

勛戚中,不乏有騎墻派。

那些不上不下,過不了奢侈的生活,又能吃得飽飯的。

總會觀望著。

他們觀望無所謂,朱厚照著急。

早點收拾行李走人,他還能少發點宗祿出去。

主打一個能省多少錢,就省多少錢。

朱厚照覺得,這時候,他能體會到民間說的,當家不易的話。

作為一宗的大家長,偏心哪個都不好。

家里的錢,就這么些。

花在這里,那里就不夠用,得勒緊褲腰,靠緊巴巴地吃咸菜湊活過去。

朱厚照心里想著事,言行也變得緩慢起來。

“今日就到這里吧。你們先回去,將宗藩開禁,還有商稅改制的事,都想一想。”

“回頭交個可行的法子呈上來,朕看一看。到時候再做定奪?!?

眾臣拱手稱是,起身告退。

楊慎將桌上的記錄,隨手收拾好,正準備帶走時,嚴嵩走了過來。

捅捅他。

楊慎沒明白過來。

嚴嵩又沖他使了個眼色。

楊慎更是茫然。

嚴嵩心中一嘆,指尖從袖中露出,虛指楊慎手中的那一疊紙,又朝若有所思狀的天子努努嘴。

楊慎這才恍然大悟。

他趕緊雙手捧著記錄,小步行至朱厚照面前。

“陛下,此乃臣對今日奏對的記錄?!?

朱厚照恍惚了一下,趕緊回神。

“哦,放下吧。回頭朕看過后,再派人送回文華殿去。”

楊慎心中大松一口氣,如摸到了燙手山芋,趕緊將記錄放下。

這時,其他人早已離開乾清宮。

太監們陸續進來,將會議所用的桌椅搬出去。

走出殿門,楊慎側身躲過身后搬椅子的太監,從袖中摸出一方絲巾,擦擦額上細密的汗。

嚴嵩走過來,輕聲問他:“嚇到了?”

楊慎長出一口氣。

“惟中你還沒走?”

嚴嵩聲音極淡。

“等你呢?!?

楊慎揉了揉心砰砰跳個不停的胸口。

“是有些。若非你提醒,我今日非在陛下面前出丑不可?!?

楊慎有些郁悶,還有些委屈。

他是打算把記錄帶回文華殿存檔,壓根兒沒想著要給他爹過目。

他爹是首輔,對這些記錄自然有閱覽之權,只要開口,就能看到,自己何必多此一舉?

不過楊慎此時倒是察覺出,有個首輔爹,并不能稱得上是絕佳好事。

今日眾人對自己的忌憚,他敏銳地察覺到了。

嘴上雖然不說,但心中所想,總會帶出來些。

楊慎沒做幾年官,一直在翰林院修撰書籍和觀政,不曾接觸實權部門。

雖然他父親也曾將他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導。

但那時候有父親為自己遮風擋雨,或者說得更直白些,給自己擦屁股。

到自己處事時,不免有些慌亂。

嚴嵩望著楊慎,神情復雜。

“談不上出丑不出丑。用修乃稚子心思,不通其中門道,也是正常?!?

他沉吟幾息,還是決定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算是和首輔結個善緣。

“總領軍國事務所,是陛下一力主持的。非祖制,非常制。陛下說有就有,說無就無?!?

“用修在此府辦事,自當事事以陛下為尊?!?

嚴嵩存了心思,自然會不吝嗇地把話說明白。

“往后,凡事都須先請示陛下?!?

楊慎有些悶悶不樂。

“莫非陛下有過,我也不能指出嗎?”

他還是對當年自己辭官的事,耿耿于懷。

嚴嵩開解道:“陛下今非昔比。以用修你的七竅玲瓏心,難道還看不清陛下如今和過去,有何分別嗎?”

楊慎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我知道了。今日多謝惟中,改日請你到我府中吃酒。”

嚴嵩自然應下。

他教楊慎這些,就是為了通過他,多和首輔接觸。

他也沒避著人,大剌剌地就在人來人往處,說的這些,聲音也沒壓低。

是以他二人前腳剛走,后腳朱厚照就得到了消息。

朱厚照笑著,沖前來稟告的小太監擺擺手。

“做得很好。朕知道了。往后還需如此用心辦事,知道了嗎?”

“奴才知。”

朱厚照通過硯臺中濃郁的墨汁,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取了支筆,筆尖蘸取墨汁,打碎了一池的墨鏡。

嚴嵩想兩頭結交,這事他不會攔。

對于嚴嵩其人,朱厚照覺得自己看得很明白。

只要能讓他往上爬,周遭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而當今天下,唯一長久擁有這個權利的,只有自己。

首輔再如何扶持他,最終也不過是引狼入室。

朱厚照在紙上寫了幾筆,抬眼喚來蘇進。

“去把張永叫來?!?

蘇進心中一凜,天子冷了張哥兒這么久,這是終于要起復了?

他不敢多問,磕了個頭,就踩著小碎步,自去御馬監找人。

張永到的時候,正好是朱厚照用晚膳的時候。

看到桌上的飯菜,他先是一愣,旋即跪下請安。

朱厚照沒理會,自顧自吃飯。

待飯畢,才冷冷地看著他。

主仆二人,一坐一跪。

朱厚照冷聲道:“蘇進,把人都帶下去,到殿外候著。誰都不許放進來?!?

蘇進麻溜兒地辦妥當事。

張永的雙膝跪得生疼,密密的汗珠滴落下來,砸在地上。

朱厚照伏低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跟朝臣聯手的滋味,如何?”

張永只覺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卻無法反駁。

身為御馬監掌印太監,張永多年來,與朝臣的關系的確處得不錯。

司禮監有審批閣票之權,與內閣對柄機要,為“內相”;御馬監與兵部及督撫共掌兵權,為內廷“樞府”。

他的位置,就注定了會和朝臣,尤其是兵部打交道。

但天子此時的話,卻讓張永脊背發涼。

這是在暗指,自己身為內宦,心在外朝,內外勾結,蒙蔽圣聽。

朱厚照復生后,就從未召見過張永,但有要用到御馬監的時候,都是叫了監中其他人過來。

二十四衙門里,明眼人都知道,張永是受到了冷遇。

即便如今掌著御馬監的印,誰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直接回私宅去養老呢。

人情冷暖,張永也看得懂,更看得開。

卻依然抵不過天子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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