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蔭小道上，通遠當先而行，陳江流與、通濟、九色鹿稍微落后一步，跟在身后。

通濟首座看似與一人一鹿并行，實則落后九色鹿幾分，九色鹿隱隱又落后陳江流幾分，最后竟是陳江流這個小輩隱約與通遠住持并行了。

通遠看著通濟，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白尊者、師弟，讓我和江流師侄單獨說幾句話?！?

一人一鹿會意地放慢腳步，前者露出幾分喜色，后者也與有榮焉。

‘師兄這是要將陳江流收為弟子？’

‘住持這是準備奉師兄為長老護法？’

一人一鹿心思各異。通遠轉頭看向陳江流，手里遞過兩根流光溢彩的孔雀翎羽。

“孔天驕死前已是凝丹圓滿接近妖王的存在，這兩根翎羽是從他殘軀上煉化得來，乃是不可多得的煉器寶材?！?

“五行不垢衣蒙塵多年，又數次被妖力污穢，正可用這翎羽加以修復?！?

“你若信得過，可將這神兵袈裟交給老衲加以修復。我畢竟是練形圓滿，已經初步觸及法相，又或者……”

通遠眼含深意，“江流師侄愿意自己來？”

陳江流聞言，似乎早有所料，右手探出，輕輕接過孔雀翎羽。

剎那間，淡淡金光浮現在體表，翠金袈裟悄然從體內顯現，將孔雀羽纏裹而去。與此同時，一條白龍自陳江流雙眼飛出，繞身至足下，一個模糊的法相出現在陳江流身后。

袈裟與法相眨眼間又消失眼前，好似從未出現過一樣。

陳江流感知到五行不垢衣傳來的歡欣情緒，心知這寶材對于神兵重回巔峰大有裨益，更加意識到此物的珍貴，合十向通遠行了一禮。

“多謝住持”

“本就是你的戰利品，說什么謝”，通遠關注的卻不是這個。

“認主神兵，兵解入體。在體內如同一股清氣，可護持身心；必要時顯化形體，御敵于外”

“傳道之器，鎮國神兵.....認主神兵，多少年沒見了....了不起....”

這句了不起，既像是在說神兵，又像是在說人。陳江流聞言不由一愣：

“峨眉神兵亦未曾認主嗎？”

通遠搖搖頭，“莫說峨眉，便是放眼天下也是這般，神兵皆有主，卻都無主?！?

“天下神兵皆有主，卻都無主？”

陳江流細細體味這句話，若有所悟。

“神兵內蘊神境高手武道傳承，以及其最為根本的武道意志。這意志雖不像話本小說中的妖魔殘魂，能夠奪人軀體，但卻會影響神兵擇主”

“換言之，神兵總是會傾向于選擇最為契合其傳承、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精氣神最像其第一任兵主的人。但世上豈有兩片一樣的花？”

“因此無論王朝、宗門、世家，我們大都是靠同源的武學傳承和初代兵主留下的法訣操縱神兵，這和神兵認主的差別不可以道里計。”

“江流師侄，你感受到的神兵意志是怎樣的？”

陳江流有些感動，又有些為難。

感動的是，雖然這一番話沒有直指核心，但關于神兵的事顯然是各派的隱秘。自己與通遠實際上至今也不過見過幾次面，對方卻能坦誠相告。算上之前贈送念珠，自己其實已經是欠了不少人情。

為難的是，關于神兵意志并非什么不可說的秘密，但他感受到的，身體里的五行不垢衣對他的情緒、意志，基本上兩個字就可以概括：

虔誠。

毫無保留的信任，甘愿赴死的虔誠，這一點和近段時日九色鹿偶爾流露出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

陳江流根據劫灰的新體驗和那日發愿重回胎息的情景，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非同尋常之處的?？汕罢呤桥惆榍俺诎司掣呤挚v橫天下的神兵，后者是月余時間就險些晉升第五境凝丹的天生神圣，會不會太夸張了？

難道我真的是天才？

‘怎么辦，實話實話嗎？通遠住持不會破防吧？’

看著對方好奇的眼神，陳江流可以想象其接任住持后，數十年如一日地溝通神兵，對方卻愛搭不理的情景。

“是信任”，陳江流還是決定委婉一些。

通遠聞言不由一呆。他本以為陳江流會說是“霸道”“慈悲”之類，畢竟寺中記載，那位前朝孔雀寺智宣上人是一人鎮壓西南的神僧，一生降妖除魔不可計數。

“信任嗎....”

“不愧是第四境便凝聚法相雛形的天驕，神兵竟然如此順服.....”

陳江流臊得慌，捕捉到關鍵詞的他立刻轉移話題。

“住持，您說法相雛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自己身具異象，但卻一知半解，有勞您為我解惑。”

通遠瞥了眼遠處的通濟和九色鹿。方才陳江流的法相雛形一閃而逝，通濟毫無所覺，反倒是九色鹿往這邊看了一眼。

“法相者，即是法理之外相，乃武者內心之道的顯化。”

“肉身為基，竅穴為根，真形為體，元神為主?！?

“精、氣、神三者合一，以特定法門凝聚天地之力，成一法相”

“法相成就，自此便稱得上是‘天人合一’，壽命接近三百之數，舉手投足都能調動天地之力”

通遠悠然神往。他卡在練形圓滿多年，對凝聚法相的艱難最為清楚。尤其是如今靈機越發混濁，修煉難度比起前朝不知又難了多少。

“可偏偏師侄你，明明還在胎息境界，卻已經凝聚出法相雛形，一步跨出，走出了我幾十年的路.....”

“我雖不知那日在山谷中你與孔天驕發生了什么，但你的元神已經開始與血精、真氣相合，這一點是毋庸置疑，否則也不會凝聚出法相雛形?！?

“我甚至覺得你的精和氣已經渾然如一，達到了一氣若存、生生不息的境界。師侄，是不是這樣？”

與孔天驕一戰中，在有神兵袈裟護持神魂的前提下，陳江流大著膽子催動凈瓶印，一口氣把自己從胎息七竅直接散功到復返先天一炁，等于是一步走過了煉精化氣的過程。

在此前提下，陳江流推演真經，將自己的意志貫徹到這份嶄新的、獨屬于他的武道根本法門之中，以此法門凝聚肉身、重回胎息氣海之境，元神自然就與精氣相合，法相雛形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精、氣相合之后，陳江流已經可以短暫的讓內臟骨骼和血液一定程度的氣化，所以到損傷時血肉也不是尋常的再生方法，而是運氣便能修補，生存能力大大增強。

值得一提的是，那日凝聚肉身、重回氣海，因為發愿時天地回應、靈氣充沛且意外地如臂使指，陳江流沒有花一點劫灰，純粹是靠天地之力回到了胎息氣海之境。

不僅困擾許久的水、木真氣融合的問題解決，肉身也多出許多神異。

因此，雖然眼下看上去自己的境界比散功之前要低，但真要打起來，陳江流肯定當下戰力必然是比七竅貫通的自己更為強大。

“......的確如此。不過住持說我的精氣混融為一，又有法相在身，那您還能看出我的境界嗎？”

“不能?！?

通遠面色悵然，“此前說你是胎息，只是根據你之前的境界得來，其實若論我自己的感知，你給我的感覺是....”

“練氣大成?！?

朱駿看著遠處緩緩走來的三人一僧，尤其是居中那個眉點朱砂的青年，只覺不可思議。

等幾人走到近前，朱駿不等回禮，當先開口：

“陳江流，與我切磋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