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于墨陽在安定門外大街的路邊鎖好自行車，給了看車子的老太太兩毛錢。

這一帶靠近Ｂ京九十年代的富人區亞運村，寫字樓林立。

在此間出入的都是西裝革履的商務人士和白領麗人，只有于墨陽穿著Ｔ恤衫和黑長褲。

他倒是也想給自己找一身西服穿，但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只能找了一身最正式的衣裳。

背著吉他的于墨陽，走進了北三環邊上的安貞大廈。

根據一樓大堂的牌子指引，于墨陽走進電梯，直達七層。

在接待室里呆了沒一會兒，李宗勝便推門走了進來：“墨陽，早啊！來了多久了？路上沒堵車嗎？”

于墨陽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李宗勝點了點頭：“剛到，剛到，我騎自行車來的。李老師您早。”

“那好，我們換個地方。昨天時間有些緊張，今天我可要和你好好聊一聊。”

李宗勝和于墨陽一前一后，沿著過道走到了辦公區盡頭的一間辦公室。

李宗勝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而入。

“老薛，人我帶來了。”

辦公室面積不算大，除了一張辦公桌，一個文件柜，就只剩下一具靠墻擺著的皮沙發。

和辦公桌后面的那位戴眼鏡的中年人打過招呼之后，李宗勝就大喇喇地坐到了沙發上。

“墨陽，你也不必拘束，這位是滾石唱片在Ｂ京的代表，薛鐘鼎。”

目前滾石唱片在大陸還沒有設立分公司，只是以新加坡分公司的名義，在Ｂ京設立了一個代表處。

于墨陽打了聲招呼：“薛代表好。”

薛鐘鼎抬眼仔細打量了幾下于墨陽，輕輕點了點頭：“于先生年輕帥氣，一表人才，今年貴庚？”

“上個月剛滿十八歲。”

“后生可畏啊，像你這個年紀，能入的了李總監法眼的人可不多。”

禮節性地夸完了于墨陽，薛鐘鼎又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李宗勝：“李總監，我就不耽誤二位的正經事了，接下來把時間交給你們。”

他話雖然這么說，但一點兒起身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于墨陽了然，今天這場考試的主考官是李宗勝，監考的就是這位滾石薛代表。

坐在沙發上的李宗勝，臉上的表情依然一團和氣：“墨陽，你今天帶了幾首歌過來？”

于墨陽這才忙不迭地摘下了背著的吉他，從包里面拿出來了幾張寫有歌曲的紙。

這里面除了昨天當著李宗勝面演唱的《我是一只魚》，還有《浪花一朵朵》、《那些花兒》、《靜止》和《紅豆》這四首歌。

昨天晚上回家以后，于墨陽并不是胡亂選了幾首歌，而是有些小心思在里面。

內地現在最流行的歌曲形式，是節奏緩慢、郎朗上口，主題多為情情愛愛的抒情歌曲，也就是所謂的“芭樂情歌”。

任閑齊的《心太軟》便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雖然這首歌在內地爆火稍微有那么點兒運氣因素，但足以說明芭樂情歌的市場有多么驚人。

所以昨天于墨陽才當著李宗勝的面，唱了一首和《心太軟》風格類似的《我是一只魚》，而沒有選擇來一首炫技的R＆B，為的就是一個穩妥。

他今天又加上了一首《浪花一朵朵》，原因亦然。

除了芭樂情歌，在內地還能出一定成績的，就只剩下曾經火過，如今卻在走下坡路的民謠和搖滾了。

《那些花兒》和《靜止》，便是于墨陽從這兩種音樂形式當中，分別篩選出來的一首符合他高中生人設的歌曲。

至于在最后又加上了一首《紅豆》，則是于墨陽壓制不住心中想要炫技的一點點小心思。

這首歌既能當成芭樂情歌來唱，也能通過改編加入一些R＆B的風格，進可攻，退可守。

于墨陽選的都是適合這個時代的九十年代末的金曲，并沒有選擇千禧年后R＆B流行起來后的音樂。

畢竟領先半步才是天才，領先十步，那是瘋子！

——他可不敢在這或許是此生僅有一次的機會上面豪賭。

李宗勝接過于墨陽遞來的寫著歌曲的紙，推了推眼鏡，認真看了起來。

他越看越覺得驚喜，自己這次居然在Ｂ京撿到寶了！

于墨陽給李宗勝留下的第一印象，是能唱歌、會寫歌、長相驚艷、有音樂審美和天賦的年青人。

他覺得如果自己親自訓練調教，再利用滾石的資源進行包裝推廣，說不定可以把于墨陽打造成新一代的流行天王。

李宗勝以為于墨陽昨天唱的那首歌，是從自己十幾首作品中精挑細選、優中選優挑出來的自認為最好的一首歌。

但是看了他送過來的另外幾首歌，李宗勝才意識到，自己想象完全不夠大膽。

這幾首新歌的質量完全不輸那首《我是一只魚》，甚至其中的一兩首還要更高一些。

閉著眼睛隨便從這些歌中盲選一首出來，都能達到一張不錯專輯的主打歌水平。

于墨陽哪里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他分明就是一顆光芒璀璨的大鉆石，還是八心八箭的那種。

十八歲？

這他媽是十八歲？

李宗勝在心中暗暗吃驚。

驚艷歸驚艷，可李宗勝還是想確認一下，于墨陽的演唱水平，能不能駕馭得了他本人多變的創作風格。

畢竟他們做音樂這一行，是最講究“眼見為虛，耳聽為實”的。

想到這里，李宗勝放下手中的歌曲，抬頭詢問道：“墨陽，你今天依然帶著吉他，說明肯定是有備而來。

“既然如此，那就現場再來一首，如何？剛好也能讓老薛見識一下你的真正實力，證明我沒有跟他說大話。”

“沒問題！”

于墨陽一邊彎腰，從打開的吉他包中取出吉他，一邊思考應該從這幾首歌中選擇哪一首。

首先是昨天唱過的《我是一只魚》，這個肯定要pass掉。

然后是《浪花一朵朵》和《那些花兒》，這兩首歌旋律簡單，演唱起來也不復雜，只是和第一首稍微有些同質化，也要被pass掉。

那就只剩下了朋克范兒的《靜止》，和R＆B改編版的《紅豆》了。

把吉他抱在懷里的時候，于墨陽做出了最終選擇。

他右手攥著空拳，在面板上敲擊起“1、2、3”：

“寂寞圍繞著電視、垂死堅持、在兩點半消失，

“多希望有人來陪我、度過末日～

“空虛敲打著意志、仿佛這時間已靜止，

“我懷疑人們的生活、有所掩飾～

“啊～～垂死堅……”

于墨陽正在“啊～”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再次推開。

“老薛，你又是從哪兒給我們魔巖找到了這么好的新人的？

“喲，李大哥，這么巧，您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