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墨陽曾經設想過好幾種，有關李宗勝會如何回應自己這個問題的可能。

眼下的情形無疑是里面最好的一種，也不枉費他最近幾天的忙碌。

看上去，于墨陽的年紀不過十七八歲。

但在這具年輕的身體中，其實隱藏著一個由若干年后重生而來的靈魂。

上輩子，于墨陽是中戲97級的學生，畢業之后考進了王府井旁邊的兒童藝術劇院。

因為個子太高，他不能在兒童劇中出演主角，只能演一些大灰狼、大老虎之類的反派。

更慘的時候甚至穿上過大樹服裝當背景，連句臺詞都沒有。

配角的工資少得可憐，幸好老師和同學們經常幫襯，介紹他到各種影視劇組里面客串角色，才讓他勉強能夠養家糊口。

于墨陽的演藝生涯就這樣不瘟不火地過了許多年，直到參加了Ｂ京衛視一檔名叫《跨界歌王》的節目。

雖然沒能拿到冠軍，可靠著出色的演唱功底，于墨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自那之后，他收到的影視劇邀約漸漸多了起來，基本上都是男二、男三，還曾經在幾部小成本的網劇里面做過幾次主角。

某次連著拍了幾天的夜戲，睡眠嚴重不足的于墨陽暈倒在片場。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便回到了讓他熟悉又陌生的1997年，剛剛高考完的那個暑假，通宵打了幾天小霸王的自己身上。

在九十年代很流行的張愛玲，曾經有句名言，叫“出名要趁早”。

年輕的于墨陽不以為意，年邁的于墨陽深以為然。

他覺得自己既然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就絕對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事業、感情雙失意。

只有盡快實現財富自由，才能年少有為不自卑。

而只有年少有為不自卑，才能紅顏知己一大堆。

身為一個重生者，賺錢的辦法有很多。

根據自身特長，于墨陽篩選出了最適合自己的兩個選擇：

要么和上輩子一樣，老老實實地走演員這條路，爭取靠著自己的先知先覺，進入到那些會大爆的影視劇組；

要么拿起麥克風，當個文抄公，先發幾張專輯，在實體唱片的暮年撈上幾筆，然后再以一個當紅歌星的身份進軍影視圈。

兩相比較，于墨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第二條路。

演員一天賺兩百零八萬，那是在二十年后才會有的事。

不是他危言聳聽，但從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紀初的這段時間里，在內地唱歌絕對要比演戲更賺錢。

張乙謀在1994年邀請葛尤參演《活著》的時候花了七十萬，已經是整個九十年代的最高片酬。

同一年，鄭均靠著一張《赤裸裸》，就拿到了八十多萬的版稅。

行業頂流如此，行業新人同樣如此。

還是在同一年，夏宇因為長得像姜聞，出演了后者導演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拿到的片酬是八千塊錢。

而其貌不揚的黃勃，只憑借著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嗓子在酒吧里駐唱，每天就有五六百塊錢的收入，再加上臺下老板們打賞的花籃，一個月到手一兩萬塊錢輕輕松松。

要不然為什么現在的演員在成名之后，總會跨界去發幾張專輯呢？

今年年初，因為參演電影《夜半歌聲》，被豐華唱片簽下的黃三石，推出了他的第一張個人專輯《邊走邊唱》，明年他還會再出一張《我想我是海》。

未來在影視上闖出名氣的趙微、陳昆、陸易和周汛等人，也都出過各自的歌曲專輯。

1997年，許瑋和濮樹都還沒火，夏洛不一定會出現。

決定了先以歌手身份出道的于墨陽，覺得自己重生的正是時候。

再早一個月，他就要重新參加高考。

再晚一個月，他就不會見到李宗勝。

于墨陽知道有個電影劇組要來學校拍攝，卻記不清是哪天來。

可這難不住于墨陽，他效仿了那位聰明的宋國人，每天都到學校里以打籃球的名義守株待兔，終于等來了李宗勝。

面對李宗勝加盟滾石的邀請，于墨陽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求之不得。李老師，感謝您能給我這個機會。”

李宗勝見于墨陽是學生群演隊伍當中的最后一人，本來還想再跟他說些什么。

可當看到周圍的劇組工作人員們整理器材準備收工，他意識到無論是場合還是時間，都不太合適繼續聊下去了。

李宗勝喊過來一個工作人員，遞過去紙筆讓他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又把這張紙交到了于墨陽的手上：

“墨陽，這樣吧，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明天上午九點，你按照紙上的地址，到滾石在Ｂ京的辦公室，我們當面詳談，怎么樣？”

“當然沒問題，謝謝您，李老師。”

“那我們明天見。哦對了，明天記得多帶幾首你寫的歌的demo，也就是錄制的歌曲小樣。如果沒有的話，帶寫有歌詞的曲譜也可以的。我對你寫的其他歌，同樣很感興趣。”

可能覺得于墨陽這個只有一把破吉他的窮學生，沒有錄制demo的途徑，李宗勝特意降低了要求。

“好的李老師，我明天一定準時到達。”

離開辦公室，出了校門，背著吉他，蹬著車子走在回家路上的于墨陽心情舒暢。

他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真正見到了李宗勝的時候，還是稍微緊張了一點兒。

不過這無傷大雅，自己總算是成功邁出了重生后的第一步。

“夜深了你還不想睡，

“你還在想著他嗎？

“……”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

“……”

所有路邊店鋪的外置喇叭里，都不約而同地播放著同一首歌。

1997年在內地最火的流行歌手，不是單張專輯在Ｔ灣省賣出過一百萬張的張學伖和張彗妹，而是任閑齊。

就算于墨陽已經騎過了幾個路口，耳畔聽到的依然是《心太軟》。

他一邊騎車，一邊憧憬：將來的自己，是不是也會像任閑齊這樣變得家喻戶曉，或者比他還要更出名？

希望那一天不要來得太晚，否則快樂也不那么痛快。

回到家的于墨陽，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就一頭扎到書桌旁，寫出來并整理好了明天要帶給李宗勝看的那幾首歌。

看到此情此景，這讓他爸于源潮和他媽楊秀英兩個人很是詫異。

——高考不是都已經結束了嗎？兒子怎么比高考前還要勤勞？

做完這一切，于墨陽才胡亂地填飽肚子，刷牙洗臉躺到床上，又上了好幾個鬧鐘，嘴角上揚著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