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這是……”
陳初九聳了聳肩。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這是啥,大略地翻了兩本,好像是前一些龍虎山上道士做下的煉丹練功手記,從明朝到晚清,時間跨度很大,只是里面記載的內(nèi)容嘛——”
“看起來不太對勁。”
陳靈運隨手撿起腳邊一本筆記翻開來查看,頭一頁上標(biāo)注著“清虛記于道光十三年”。
雖然在那個年代來說,那位道人所用的紙筆一定可以說是頂尖的文房好物,但歷經(jīng)這許多歲月,紙頁破損,筆跡難辨,字寫的是什么都已經(jīng)難以辨識,更別提內(nèi)容有生澀難懂,只看一頁陳靈運就覺得很是吃力。
如果不是保存在這方微型洞天之內(nèi),想必這些東西早就化作春泥更護花了。
大概能看出,似乎是修煉某種道門功法的心得筆記。
再翻開幾本,筆記的年代,署名,筆跡也各不相同,翻了十來本,就出現(xiàn)了四五個道號。
陳靈運放下筆記,沉吟半晌,小心說道:
“或許這里是龍虎山前輩道長們的藏書之地?鬧鬼之事,可能是某位前輩真人對人世間留戀難以忘懷,所以停留盤桓在存放自己筆記的地方?”
陳初九輕聲一笑。
“不如讓你親眼看看,今天白天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吧。”
說著,他的手腕一翻,昨夜曾在龍虎山上大顯神威的那只瓷碗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中。
陳靈運突然想起:此前叔說是要給自己看一些過去他在那邊的事兒,也是取出了這只碗,但是當(dāng)時那個白衫公子很快現(xiàn)身,也就沒來得及施術(shù)。
瓷碗之中,又一次憑空生長出滿滿一碗香氣四溢的美酒,陳初九還是如上次那樣喝掉半碗,將酒碗遞給侄子。
陳靈運回想起昨夜龍虎山上的景象,心中有些忐忑。
陳初九看出侄子猶豫,淡淡地一笑。
“法寶可做殺伐之器,但不代表只能用做殺伐,還要看使用之人要怎么用,就算它們真的能開靈智,也不過是……主人手中的工具罷了。”
陳初九聞言點頭,明白叔叔言語之內(nèi)的深意,克制住畏懼,伸手端起瓷碗,閉起眼睛,將碗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只覺那酒液入口之后,圓滑特辣,如同一股透明的烈焰,劃過喉管,筆直攻入胃中。
那股透明火焰,進入胃后,又自胃而起,沿著經(jīng)脈一路沖蕩,四下灼燒。
最后進入了他的腦袋。
陳靈運短暫地失神。
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許多鏡花水月般的景象——
不請自來的陸道人,悲傷哭泣的李夫人,灌滿廳堂的濃郁黑氣,浮現(xiàn)而出的道人陰靈,還有……
那朵以茶樓為土壤放肆生長的血色蓮花。
“呼……哧……”
陳靈運大口喘息著,自陳初九所的記憶之中回歸現(xiàn)實。
他從未有過這種體驗:在不過幾息之間,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流轉(zhuǎn)而過,雖然沉浸在幻境之內(nèi)的實際時間短暫,但與親身經(jīng)歷了一遍的感覺,并無兩樣。
恍如隔世,如南柯一夢。
他親身地見識到了這種術(shù)法的神異非凡,但相比于震驚,更多的剛剛在小叔記憶之中所見的東西,讓他無法接受。
怎會如此?
如果此處是道門前輩的藏書之處,怎么會……
有那種邪魔之物盤踞于此,還要殘殺無辜凡人?
龍虎山的前輩高人,怎么會做出那種傷天悖德之事?
在這片微型洞天之內(nèi),究竟還埋藏著什么秘密……
他將目光掃向那成堆的書籍手跡,只想立刻撲到書山上面,挨個兒查看,仔細翻找,從中翻出能夠解釋他雙眼所見,才能夠安撫他胸中翻騰的黑色情緒。
正在此時,一只寬厚手掌,輕柔地按在了陳靈運的后脖頸上。
“靈運,平心靜氣,壓制雜念。”
一股清涼之氣自后腦而起,沿著經(jīng)脈肌膚沖入腦海,不過轉(zhuǎn)瞬間,念頭里郁結(jié)的渾濁污穢便清掃一空。
他轉(zhuǎn)過身來,面有愧色。
“叔,我還太不成熟,甚至連遇事之時控制自身念頭這種小事兒,都無法做好。”
陳初九搖頭。
“不要妄自菲薄,靈運,你的心性在同齡人之中已經(jīng)算是相當(dāng)堅韌,作為道門弟子,無論是誰得見這一連串破事,也都會心有懷疑。”
他轉(zhuǎn)過手指,指向那堆舊書。
“這堆玩意已經(jīng)落在咱們手里了,天師府想來拿,但讓我擋回去了,估計他們就算是不清楚書里寫的具體是什么,高低還是清楚這塊微型洞天的存在的,咱們可以不著急從這堆東西里面找尋線索。”
他邁步走出破舊的紅木大門,陳靈運也緊隨其后,走出洞天。
陳初九向著石板一揮手,那塊方形大石板便重新現(xiàn)形,封住了進入的洞口。
“嗯……我覺得,還是先請那位朋友出來,他們一定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事兒。”
陳靈運壓低聲音,悄聲問道:
“叔,那老妖說他的兄弟們,包括那個千歲老妖全都活著,要和它們團聚,這是真的么?”
“哈哈,的確是真的,他們?nèi)蓟钪!?
陳初九說著抬起右手手臂,一條纖細的小白蛇沿著他的胳膊從袖管之中爬了出來,三角形的小腦袋在袖口處伸出,似乎有些好奇地看著陳靈運,向他吐了吐分叉的舌頭。
陳靈運看著小蛇自叔叔袖口爬出,嚇了一跳。
“叔,這……”
“它就是千歲真君。”
陳初九將小蛇放在桌上,轉(zhuǎn)身走入廚房,拿來幾塊酥脆餅干,用手掰成小塊,放在了蛇頭之前。
小蛇很有靈性,小塊餅干一放下它就伸過腦袋吞下,似乎天生就知道那是能吃的東西。
陳初九伸出手指,在小蛇頭上緩緩撫摸。
“不論怎樣,它都是大妖之體,就算蛻身成了這副模樣,也和一般的蟲蛇有著本質(zhì)性的區(qū)別,經(jīng)過我手培養(yǎng),無需太長時間,他就能再次化形,為我所用。”
陳靈運看著小蛇順從地盤繞在小叔的手指之間,聽到這就是曾經(jīng)給龍虎山帶來重大麻煩的千歲真君,只覺難以置信,又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