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德子緊緊抱住朱允炆的腿，泣聲哭嚷著阻止朱允炆親自下廚，還提及“君子遠庖廚”，聲稱從未有帝王親自烹飪的先例。

結果，朱允炆將他扔去了一邊。

胡說八道，君子遠庖廚，其真意在于告訴君王需具仁心，避免殺生行為，與“不屑于庖廚”毫無關聯。

而且，什么“從未有帝王親自烹飪的先例”？

太祖朱元璋在乞丐生涯中，難道不是自己烹飪嗎？

南伊哭泣著磕頭，額頭都磕出血來，還說著尚膳監對不起皇上，只需皇上一句話，他就會立刻自絕于繩索之下。

只是做頓飯，怎么這么多麻煩。

朱允炆生氣了，命令三德子靠邊站，讓尚膳監的人都注意著，然后拿起菜刀，對想要靠近的三德子狠狠瞪了一眼，提起一根胡蘿卜開始切割。

尚膳監的工作人員也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旁邊的宮女張大了嘴巴，目不轉睛地凝視著。

皇上竟然親手切菜？

真是不可思議，皇上怎會親自切菜，且還切得如此細膩。

黑木耳？

萵苣？

還有肉？

天哪，熱孝期間皇上竟然想吃肉？

這違反了禮節啊。

若是被文官們知曉，豈不會引發一場軒然大波？

三德子嚴肅地看著尚膳監的眾人，眼神中流露出警告，意思是誰若泄露秘密，就有他們好看。

尚膳監的工作人員根本沒空關注三德子的眼色，個個冷汗淋漓，心想若皇上不慎切傷手指，他們可能要為此丟掉性命。

“燒火。”

朱允炆將食材切好后，放入碗中加了些醋，眼見那堅硬發黃的糖塊，不由得嘆了口氣。

在明代初期，白砂糖尚未出現。

直到明嘉靖年間，白砂糖才開始出現。

宋應星在其著作《天工開物》中專門寫了一節“甘嗜”，詳細介紹了白冰糖的制作過程。

朱允炆心中不確定未來是否會出現嘉靖，畢竟他是朱棣的后代。

沈括的時代還在兩百年之后，期待他們能嘗到白糖實在是不現實。

馬恩慧急匆匆從長安宮來到尚膳監，進來一看，見到朱允炆正在做飯，吃驚到幾乎昏厥。

見一旁的太監、宮女和尚膳監的工作人員都站在那傻愣愣的，怒氣忍不住直接升騰。

“別發火，是我讓他們都站在一邊的。”

朱允炆把做好的魚香肉絲分成兩份，從其中一份中挑出肉絲，叫來之前的宮女，吩咐說：“將這個送給寧妃。”

宮女行了一禮，小心翼翼地把菜放入食盒中，然后快速離開。

“愛妃，來試試看。”

朱允炆向馬恩慧示意。

馬恩慧帶著疑惑看著朱允炆，遲疑地問：“皇上怎會做這樣——的事？”

話語未盡，她努力壓制住了想要說出的“卑微”二字。

朱允炆輕聲道：“這段時間以來，朕一直在思考，民以食為天，如果連我們皇室都不學會節約，又如何能教育好百姓呢？”

馬恩慧望著朱允炆，恭敬地行禮，高聲贊嘆：“皇上英明，這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陛下英明。”

三德子和尚膳監的其他人急忙下跪高聲呼應。

朱允炆揮了揮手，說：“都站起來吧，以后不要奢侈浪費，除非有特別情況，早晚餐從原來的十二道減少到六道，午餐從二十四道減少到十二道。”

“既然皇上已經做出了榜樣，那么后宮的膳食也應該相應減少。”馬恩慧急忙提議。

朱允炆輕輕點頭，說：“妃嬪們不必浪費，但是底層宮女和太監的飲食需要適當加強，每餐至少要有兩道菜，這道菜讓尚膳監的人學習一下，然后分發下去。”

馬恩慧替宮女和太監向朱允炆表達了感激，受到朱允炆的鼓勵后，嘗試了一口魚香肉絲，立刻眼中閃爍著喜悅，不斷品嘗，最后羞澀地看向朱允炆，贊嘆道：“皇上，這道菜可以作為今晚的晚餐。”

“哈哈，愛妃想不想也學一學呢？”

“臣妾也可以學習嗎？”

“怎么不行？南伊，準備食材……”朱允炆含笑吩咐道。

……

在皇城之外，德勝門附近的浣衣局。

宮女邵安紅疲憊地依靠著柱子，抬頭仰望夜空，輕輕地嘆了口氣，饑餓的肚子發出了咕嚕聲。

天色已晚，飯點卻依舊遙遙無期，據說負責管理的女官被召回宮中，不知是因為上次洗衣有瑕疵，還是因為宮中有新的恩賜分發。

然而，這些事情和她并沒有任何關系。

作為一個身份低下的宮女，她只能默默地忍受這卑微的生活。

邵安紅的思緒飄回到了那個因藍玉案而遭處決的父親和無法承受痛苦而自盡的母親。

她曾經溫馨的家庭，轉眼間就成了支離破碎的回憶。

她的二叔將她賣進了宮中，但因為她沒有錢財去賄賂。

最終得罪了負責管理的太監，被分配到浣衣局，過著比死還痛苦的生活，僅僅為了能填飽肚子。

只有這些，不再多。

但現在，連飯都不讓準時吃了。

咕嚕嚕~

她那讓人尷尬的肚子再次發出了聲音。

外面傳來了喧鬧聲，似乎宮中有了什么賞賜的安排。

“安紅姐姐，云兒姐姐，快過來看看。”

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宮女從遠處探出頭來，大聲地呼喚。

邵安紅感到胃痛難忍，無力站起，只能向遠處揮了揮手示意。

看到這一幕的宮女，轉身離開，不久后帶著兩個食盒跑了回來，臉上洋溢著笑容。

她把食盒放在邵安紅旁邊，高興地說：“看，這是咱們的晚餐。”

“晚餐？麥苓，你確定沒搞錯嗎？”

邵安紅審視著手中的食盒。

自她被安排到浣衣局以來，她從未使用過這樣的食盒。

平日里吃飯總是有人指定位置，然后她們就會在大灶邊的隔間用餐。

若是遲到了，可能連一口飯都吃不上，只能忍餓。

用這樣的食盒用餐？

這簡直前所未有。

麥苓笑容滿面，緊抱著自己的食盒，說：“我剛聽說，這道菜名叫魚香肉絲，據說是尚膳監今天才首次推出的美味佳肴。”

邵安紅咽了口口水，困惑地問：“尚膳監的菜怎會送到我們浣衣局來？”

麥苓四處看了看，確認無人后，低聲道：“據我所知，這道菜是由皇上親自發明的，他下了令，規定所有宮女和太監每餐至少要有兩道菜。”

邵安紅在驚訝中拿起筷子，輕嘗了一口，眼中泛起淚花，輕聲感慨：“皇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