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縣令,您要是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您這么個眼神,看的我有點心里發毛?!?
許愿下意識拽了拽被子,把自己蓋的嚴實一點。
不怪許愿這樣。
著實是縣令趙明遠從進來之后,就直勾勾的盯著許愿,一句話也不說。
那眼神,怎么說呢……
讓許愿想起了前世中,酒精上頭后的中年油膩大叔,看向風韻猶存少婦那綠油油的目光。
前世今生加起來,自己也還是個黃花大小伙子。
可不能在這里陷入火坑啊。
趙明遠臉皮一抖,滿臉鋼針般的胡子晃了一下,笑罵了一句。
“行了,本官對你那小細胳膊小細腿可沒興趣。”
許愿松了口氣。
趙明遠隨手拖住一張太師椅,來到許愿床前,大馬金刀的一屁股坐了上去。
“許公子,本官知道,你心中對前幾日過堂一事多有不滿?!?
許愿不動聲色。
趙明遠在大堂的所作所為,他可都看在眼里。
從你小子到許公子,單從趙明遠對自己的稱呼上,許愿已經品出很多種意味。
干脆以不變應萬變,先看看對方打的什么主意。
“我知道許公子心里有成見,今日前來,就是為了給許公子一個交代?!壁w明遠怎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公堂對許長安的作為,有些過了。
見許愿不為所動,趙明遠繼續道。
“許長安推人落水一案,縣衙已然查明,并非你兄長所為。”
“府衙已然恢復了你兄長的自由,誣陷你兄長的衙役,也已悉數歸案?!?
“衙役?”許長安疑惑道。
“是的,本官怎么也不曾想到,青山縣衙三班衙役中的壯班班頭,竟然為了自己一個遠房親戚,伙同壯班審訊衙役吳老二,在審字令上動手腳,誣陷你家兄長?!?
“幸虧許公子及時顯露身份,否則,還人清白的審字令下出了冤假錯案,我青山縣衙就真的愧對這一縣百姓了。”趙明遠說這話時,一臉愧疚,不似作偽。
許愿這才明白,為什么當時大堂上,周老三會對吳老二喊了那么一嗓子。
不過說到審字令,許愿嗤了一聲。
“還人清白的審字令?”
“將人的清白寄托在一個字令上,縣令大人在如此依靠審字令斷案的時候,就應該想過有今日之事的發生吧?”
許愿聲音不大,情緒卻是不小。
換成是誰,被那樣在大堂上走了一波,親眼看到兄長遭受刑訊,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這一點,趙明遠自然也是清楚的,同時心里也松了口氣。
“許公子說的是,本官以后定當引以為戒。”
許愿有成見,并且還愿意說出來,此事,就有緩和的余地。
趙明遠怕的,是許愿會是跟青山縣文廟楊童生一樣心思深重的讀書人,那就不好辦了。
“許公子,該案一干人等,除了壯班班頭外,吳老二與涉嫌誣告令兄的原告人員,已然全部緝拿,只要能讓許公子放下對青山縣衙的成見,這些人如何處置,許公子盡可直言?!?
趙明遠說著,起身,對許愿一拱手。
許愿大為訝異。
只要自己對青山縣衙放下成見,盡可直言?
這話已經很明白了。
也就是說,只要自己想,吳老二跟一干原告,想怎么處理,就是自己一句話的事兒。
正是這樣,許愿才愈加不解。
這趙明遠的前后反差太大,大到讓許愿覺得有些心里沒底。
一縣之尊,會在意升斗小民的心底成見?
許愿不信,略一思忖。
“縣令大人說笑了,許愿一介草民,豈敢對大人指手畫腳。”
在沒摸清楚對方的目的之前,許愿決定以退為進。
別又是一個坑。
趙明遠看許愿似乎沒有松口的跡象,一拍手,朝外面喊道。
“把人都帶進來吧?!?
然后,許愿就看到一群人呼啦啦的被押著走了進來。
捕快班頭、吳老二、還有幾個許愿沒見過的人,應該就是誣陷哥哥許長安的原告了。
甚至還有周老三。
這些人全被鎖上鐐銬,一個個面容憔悴。
縣令趙明遠沒有說謊。
除了壯班班頭,跟許長安案子相關的所有人員,全部被抓了起來。
而且從身上還帶著縣衙大牢特有的氣味來看,應該是剛從大牢里提來。
本以為是趙明遠為了讓自己寬心的說辭,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這么做了。
許愿不解的轉向趙明遠,眨了眨眼睛。
“縣令大人,何以如此?”
許愿問的是為什么青山縣衙對自己的前后反差會這么大。
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趙明遠也知道許愿為什么這么問。
他也知道,自己的表現有些過了。
可沒辦法。
他不得不如此。
“許公子當真不知?”
許愿搖頭。
我知道什么啊?
趙明遠鋼針般的胡子一抖,嘆了口氣,緩緩吐出一句。
“大啟律,對字牌拓印持有者不敬,按殺人罪論處!”
許愿心里咯噔一下,一個猜測悄然形成。
莫非,自己手中的那塊牌子……
果然,就聽趙明遠繼續說。
“許公子既然是被文廟火字牌拓印選中之人,那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依律,當斬!”
果然如此,許愿心里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這樣一來,很多事情,也就說的通了。
心里這么想,許愿面上不露聲色的開口道。
“一塊牌子而已,不至于吧?!?
趙明遠苦笑著嘆了口氣。
“聽聞許公子自幼神志有損,近日剛恢復清明,想必對字牌拓印還不曾了解?!?
“我大啟有文廟一座,代天巡查世間,天下山川郡縣,皆有分廟。”
“文廟供奉世間群字,以庇佑我大啟國運,萬載長青,而我青山文廟之中供奉的,便是一個火字。”
“而字牌拓印,便是從文廟供奉字中拓下的字牌,每一枚,皆有神鬼莫測之能,持此拓印,即為文廟選中之人,受文廟庇佑?!?
許愿聽明白了。
也就是說,這個字牌拓印,相當于尚方寶劍,能高人一等。
“許公子可還記得楊童生?”趙明遠繼續道。
許愿點頭。
“楊童生因為在大堂上對令兄許長安用了攻心手段,同樣觸犯了大啟律法,已被削去童生功名。”
許愿心頭一陣暢快。
大鵝怎么叫來著?
該啊……
“而這字牌拓印除了是身份象征之外,還有一個能力,這才是被天下讀書人所瘋狂追捧的。”說到這,趙明遠眼神中閃著亮光。
“哦?”許愿心頭一動,還有什么?
“持字牌拓印,可修習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功名才氣!”
“功名才氣是什么?”許愿心頭一動,終于說到自己關心的了。
“跟我等武夫打熬的一口真氣一樣,讀書人讀書讀到精髓處,可獲得才氣加身,有了才氣便可參加科舉,只有通過科舉考試有了功名的人,才能被文廟賜予修習功名才氣的資格。”
“也就是說,許公子現在,雖然沒有功名,但有了字牌拓印,只要讀書讀到精髓,引動才氣加身,不論是否參加科舉,便可直接修行功名才氣!”
“而功名才氣,是驅動世間文字的無上妙法!”
趙明遠說到這,眼中的熱切收都收不住。
這下許愿所有的疑惑都明白了。
他也明白為何趙明遠會如此興師動眾,目的只為了讓自己放下心中成見了。
合著,自己從鍋底抓出來的不是什么火字牌拓印,活脫脫的一份潑天造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