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愿在越過紅袍秀才沒幾步之后,眼前畫面又是一變,終于是文廟中熟悉的那片竹林了。
竹林中,又一個紅袍老秀才,坐在書案前,對著面前五個桔子,滿臉糾結之色。
“四個人,五個桔子,到底怎么分才公平呢……”
許愿來到老秀才身前。
這年頭,紅袍秀才就沒有個年輕點的嗎,怎么一個比一個老。
“燭林小鎮許愿,來過第二關。”
老秀才抬頭,比橘子皮好不了多少的臉上,閃過一抹訝異,嘀咕了一句。
“這么快就有人來到第二關了嗎?”
然后,也不見老秀才有多少反應,朝身前書案上的青石硯臺一指。
“喚出自己的神通文字,注入其中。”
許愿依言,心念一動,‘隕’字滴溜溜鉆入硯臺之中。
頃刻之間,硯臺上一陣漆黑的氣流一閃,許愿只覺得眼前又是一花。
場景再變。
這堂堂童生大考,玩起場景切換沒完了啊。
不過,許愿馬上就收回了腹誹的心思。
因為,面前這熟悉的場景,讓許愿眉頭一皺。
……
趙九歌來到竹林小道之時,紅袍老秀才依舊在對著面前五個桔子發呆。
“怎么分呢……”
趙九歌一身藍衫,沖老秀才一拱手。
“青山縣趙九歌,來闖第二關,問心關,請先生出題。”
老秀才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毛筆,朝他隨手一點。
一陣白光閃過,趙九歌身影消失在原地。
……
綠袍劉太歲來了,老秀才頭都沒抬,大紅秀才袍袖一揮,劉太歲還沒開口,身影消失不見。
……
許愿看著眼前熟悉街道上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體,還有不遠處剛從飯館里抄起一柄大勺的藍杉背影,心里瞬間恍然。
原來這就是第二關,問心!
而自己的問心關,正是回到了新塘叛黨禍亂青山縣的當天!
至于為什么是這天,許愿心里多少也猜了出來。
李隱白說過,所謂問心,便是將內心急亂之處,拿出來,讓參加大考的人重新面對一回。
看的是,當再次面對同樣的境遇時,你會怎么做。
許愿來到這個世界這么長時間,內心急亂時,現在想來,也只有他第一次殺人,渾身發抖的這天了。
心念至此,許愿晃了晃脖子,伸了個懶腰,抬頭看了看日頭,面對這條街道上,抬眼就能看到的十個兇徒,身后北斗帝君劍匣緩緩而出。
“這可是你們非要我重新再磨練一回的。”
言畢,許愿踏上了這條街的正中間,嗖的一聲,身后劍匣中,一柄闊劍,化為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北斗帝君劍匣,破軍劍,出鞘!
三個呼吸之后,耳邊慘叫聲盡皆消散。
破軍闊劍,在十個已經注意到了自己的兇徒中游蕩了一個來回之后,回歸許愿身邊。
許愿抬腳,一步跨出。
十個兇徒,這才反應過來,用手去捂脖子上狂噴而出的鮮血,但抬手之后才發現,不止脖子,手上,腿上,胸口,已經在方才破軍闊劍電光火石之間,切了無數下。
此刻一抬手,就像給了身體一個反應過來的訊號。
嘩啦一聲,碎肉散了一地。
從頭到尾,許愿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根據青山縣衙門的告示,當天一共從青山外牢里逃出一百三十七個惡徒。
青山縣,死傷百姓,五百七十四人。
其中,婦孺占據一大半,剩余反抗之人,盡數被削去頭顱,懸在各家門口。
這些人,雖然跟我許愿沒有關系。
但……
許愿淡淡掃了一眼滿地的碎肉,目光之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顏婆婆的文符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那些文廟外,一張張舉起的告示上,也有我許愿的名字。
人不能貪天之功。
但這功,既然已經記到了我的名下。
哪怕是問心關,明知道這是假的,你們也沒有活著的理由。
許愿目光堅定,步入青山縣下一個街道。
“還剩一百二十七個……”
與此同時,文廟外,三塊巨大水鏡的第二塊上,有文字浮現。
“燭林小鎮許愿,新唐禍亂青山幻境中,擊殺匪徒十人,名單如下……”
跟著,便是許愿在幻境中的表現。
文廟門口,當一眾青山縣百姓,看到許愿手起劍落間,十個兇徒以極端解恨的方式被砍成一塊塊碎肉的時候。
每個人眼中,都閃爍大仇得報的快意。
“許公子,好樣的!!!”
但就在他們的叫好聲還沒落下時,問心考中的許愿只覺得眼前的場景就像玻璃碎開一樣,重新回到了文廟燭林之中。
不一樣的是,剛才對著桔子滿臉糾結的老秀才,此刻一臉心疼的舉著好像被什么從中間一切為二的硯臺,額頭上青筋亂蹦。
許愿一身殺氣頓時消散,撓了撓頭。
“這就結束了?”
老秀才使勁壓住想要將手中硯臺砸到許愿頭上的沖動,沉聲問。
“童生大考,你用飛劍?”
許愿一臉不解。
“不可以嗎?”
老秀才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不定,咬著牙。
“可以!”
許愿哦了一聲,跟老秀才兩人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老秀才見許愿沒有一絲歉意,反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火再也壓不住。
紅袍一揮,一道紅色功名才氣沖出文廟,抹去第二面水鏡中許愿的文字。
外面,青山百姓看著剛出現便消失的第二塊水鏡,面面相覷。
咋回事?
老秀才指著許愿的鼻子。
“攜帶飛劍參加童生大考,以力破關,有作弊嫌疑,方才成績不作數,重來!”
許愿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也不反駁,指了指硯臺。
“我還是把神通文字注入到這里面嗎?”
老秀才皺紋堆積的面皮抖了兩下。
“你不抗議?”
抗議?
許愿咧嘴一笑。
自己這個老鄉,把這方世界教化的已經頗有樣子了嘛,這么與時俱進的詞都普及開來了。
搖了搖頭。
“不抗議,因為您是第二關的守關人,抗議是沒用的。”
老秀才眉頭一挑,看著許愿,暗自點頭。
“你說的沒錯,我是第二關的守關人,剛才如果你抗議,或者有一點不好的念頭升起,這次大考,也就止步于此了。”
“本來我還想著怎么收拾你才能抵消掉我硯臺損壞的怒火,現在看來,不用了……”
“你小子,對我脾氣,也罷,既然你都這么識大體了,我也不藏著掖著。”
老秀才說著,朝書案上五個桔子一指。
“這里有道題,如果你能解答出來,不僅破壞我法器的事不予追究,我還可以考慮下,讓你通過第二關,如何?”
許愿咧嘴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好像沒得選。”
老秀才嘿嘿一笑,眼中欣賞之色更重。
“家里有五個桔子,但阿娘有四個孩子,怎么才能把它分的公平?”
許愿滿臉古怪。
“就這?”
老秀才眉毛一立。
還沒等他發火,就聽許愿開口道。
“為什么要都分給孩子,不給阿娘一個?”
老秀才聞言,渾身一震,手中裂成兩塊的硯臺跌落在地。
盯著桌上的五個桔子,足足愣了一刻鐘。
“我們兄弟四個,當年……怎么就沒想到,給阿娘一個呢。”
然后,這個白發蒼蒼的紅袍秀才,瞬間老淚縱橫。
只見他身后,一枚‘心’字悄無聲息的出現,閃爍起了耀眼的光芒,光芒越來越亮,到最后,碎成了無數道筆畫,隱入老秀才眉心。
后世野史記載,大啟三十五年,應天府青山縣童生大考,神通文字困在釋義境四十年未得寸進的秀才林乘風,受一考生點撥,一日入境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