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甚至不需要通過瞄準鏡，都能看清眼前的情形。

“我靠！校長，你可別交代在這啊！”他手指已經插進護環，搭上了扳機。

康斯坦丁一聲怒吼，他知道，就要成功了。

悖逆之臣，皆當化為灰燼！

血統較低的學員有不少已經委頓在地，失去了行動能力。

楚子航也被壓得抬不起頭來，校服都在高溫中寸寸燃燒。

路明非活動著因為緊張而逐漸僵硬的手指。

第三只眼！第三只眼！

到底在哪兒啊？！

路明非真的急了，原本如同劍豪降臨的校長，此刻看起來就像是撲火的飛蛾。

而那個浴火的小孩，身上也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異變。

渾身的骨骼不斷發出爆響，原本緊貼背部的翅膀猙獰張開，上面滿是鮮血。

我要的是第三只眼睛啊！你出來個翅膀是要干嘛？！

康斯坦丁徹底龍化，他彎下腰，以爬行種的姿態，俯瞰自己的獵場。

刺耳的轟鳴聲猛然炸響，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在直視著太陽。

言靈·燭龍！

原本已經溜到門口那臺布加迪旁邊的一個身影回頭望去，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動著。

“弟……弟弟？”

已經站在學院外一座山頭上的酒德麻衣正通過望遠鏡觀察著此刻來了的情況。

備用手機里傳來了薯片女的聲音，“我勸你還是趕緊走吧，雖然康斯坦丁剛剛完成龍化，可他釋放出的‘燭龍’毀掉這座山頭也不成問題。老板交代的保護對象你也不用擔心，我覺得他好像要比咱們想得強一些，也幸運一些。”

路明非實在忍不住了，只能閉上了雙眼。

對不起，校長！對不起！我真的看不清！

昂熱此刻身在半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時間零”正在漸漸失控，顯然現在已經無法突破高溫的封鎖，為路明非的最后一槍打下基礎！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甘貝特侯爵，那是自己敬愛的導師。

還有亦兄亦師的梅涅克·卡塞爾，和其他的伙伴們。

終于到了重聚的時候了，可惜，我沒能完成我們的理想。

楚子航牙關緊咬，與其說他是在前沖，倒不如說是在向前匍匐。

強大的威壓和熾烈的光影都讓他舉步維艱，但他沒有回頭。

如果他一回頭……

大概就能看到現在的秦楚，雙目赤紅，青筋暴起并且口噴鮮血的樣子。

那是透支到極致的表現。

“路明非！”

昂熱的聲音一下驚醒了路明非，他抬頭睜眼。

火焰倒卷而回，康斯坦丁茫然地看著周遭。

傳說中滅世級的“言靈·燭龍”在施放出來的瞬間，成了啞彈。

一片被晃花的虛影之中，一只豎立的眼正在康斯坦丁已不具備任何人類特征的臉上睜開！

在他的眉心。

那是昂熱的折刀劃開的，校長成功了！

路明非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子彈旋轉著射出！

糟糕！

盡管路明非第一時間確定位置，重新瞄準，可是剛才的強光讓他眼前還有點發花。

歪了？！

地面上，覺得壓力頓消的楚子航再次揚頭向前沖去，直接開啟二度爆血！

被強化的力量讓他一躍而起，瞬息沖上了英靈殿頂，騰身揮刀！

一老一少的身影交錯，一長一短的兩把刀蕩開了兩只鱗片密布，指甲鋒銳的龍爪。

龍眼再無任何遮擋！

在楚子航身后仰天倒地的秦楚，視線中是在昂熱的領域里緩緩飛行的子彈。

挺好的，路明非！

雖然歪了點，可你的心，這一次倒是很堅決。

他艱難地抬起左手臂，好像不甘摔倒想抓住什么東西一樣凌空一揮。

“嘭”的一聲。

一蓬血霧爆開，猶如最耀眼也最殘忍的煙花。

路明非難以置信地透過瞄準鏡看著發生的一切，此刻他眼前的重影才剛剛消失。

打中了！

我做到了？！

路明非身子一軟，差點兒坐在地上。

子彈在時間海里浮沉逐流，最終精準地命中了康斯坦丁的眉心。

龍眼中爆出灼熱的血液，康斯坦丁雙手，也可以說是雙爪捂住自己的額頭。

昂熱和楚子航都已經抽刀退去，楚子航注意到校長的臉上滿是汗水，大口喘著粗氣。

原來剛才那和死神擦肩而過的感覺，校長也有么？

秦楚失去意識之前，剛好看到康斯坦丁巨大的身影騰空飛去，跌跌撞撞地落向校門口。

他記得，那是路明非那輛布加迪停留的地方。

王級的言靈，也不過如此嘛？

秦楚稍稍有些驕傲地想著，隨后頭一歪，昏迷了。

“更換實彈！射擊！”

校園廣播里響起了校長的聲音，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的學生們聞風而動。

被命中要害的“青銅與火之王”，正在失去命令金屬與火焰的言靈之力。

散射的彈幕席卷了他落下的位置。

昂熱扭頭看了看鐘樓，沖路明非豎了個拇指。

同時心里暗暗想著：老朋友，你給我的驚喜可不小啊。

“戒律”么？壓制了王級血統和滅世言靈，即便只是剛剛覺醒的康斯坦丁。

這種不符合常識也不符合科學的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現在你該不會已經七竅流血，大腦爆裂，脫力死在你的鐘樓里了吧？

雷動的槍聲中，即便都是視力出眾的混血種，也沒有人注意到，康斯坦丁大展著的雙翼之下，還站著一個人。

呆若木雞的老唐，看著康斯坦丁獰厲的龍牙，感受著溫熱的吐息噴在自己臉上。

“哥哥……”

槍聲終于結束，濃烈的硝煙味讓秦楚鼻子一動，這是他曾經最喜歡聞的味道之一，可惜實在是沒力氣睜眼了，就先……休息一下吧。

硝煙散去，雙翼維持展開狀態的身影，依然屹立不動。

密布的彈孔透著光，有種殘酷又絕望的美感。

靈動而堅韌的膜翼，隨著破敗的皮膚一起，寸寸碎裂，飄蕩散落。

塵歸塵，土歸土。

只留下“十”字形的骨架。

那聲“哥哥”還回蕩在空氣里，又好像是回蕩在流轉了幾千年的時間長河里。

老唐呆呆地望著黑洞洞的，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

“哥哥，外面有好多人。”

“也許會死的，康斯坦丁。但是，別怕。”

“不怕啊，和哥哥在一起。可是，哥哥為什么不吃掉我？吃掉我就沒人攔得住你了！”

“幾千年里，只有你和我作伴。吃掉你，未免太孤獨了。”

“死倒是沒什么。不過就是在一個黑色的空間里，不知道這種歲月什么時候才是頭。也很寂寞啊。”

“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旗，返回故鄉。死不可怕，只是一場長眠。在我能吞噬世界之前，與其孤獨跋涉，還不如安然沉睡。我們，終將醒來。”

“那吞噬世界之前，你會吃掉我么？哥哥。”

“會的，這樣你就會和我一起，君臨世界！”

原來這不是幻覺，而是深埋在腦海最深處的……記憶。

熾烈的火焰再度出現，圍繞著一臉漠然的老唐，遠比剛才的更加耀眼灼熱。

光與熱的交錯中，一道身影緩緩升空。

龍翼大張，好像遮蓋了所有星辰。

這一次，能鎮壓龍王的“靈”缺席，不知何時才能復蘇。

“康斯坦丁！”

孤獨又憤怒的吼聲響徹云霄，而后光影消散，整個山頭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