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圻兒，你爹怎么想起來去南方當海盜的？”李氏似乎松了一口氣般笑著問道，“北人乘馬南人操舟，你爹可算是從小在北平長大，怎么忽然心血來潮想著要出海？”

“這個……孩兒這么說吧，因為皇爺爺和我大伯、我爹、我三叔他們總想著要北伐北元。可如今的大明拿不出支撐遠征大戰的錢糧，所以我爹就想到了南方海外的錢糧。不過這話出了這門可不能說，畢竟南邊都是大明的藩屬國，說出去可不好聽。”朱瞻圻可不敢說這是自己的餿主意，就準備糊弄過去。

可是知子莫若母，李氏一見朱瞻圻說話的時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就知道這小子說話肯定有所隱瞞。不過她和韋氏都不準備多問，只要是朱高煦手頭有事情做、不和朱高熾去爭奪那看起來誘人實則兇險無比的太子之位，不管是做海盜也好、做山賊也罷，她們都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給了朱高煦，那便隨著他做個海盜婆子罷了。

這邊正說著呢，朱高煦便急匆匆走了進來。七月的應天天氣宛若流火，朱高煦敞著懷、袖子擼得老高，露出半拉胸膛和兩條肌肉虬結的粗臂膀，滿臉通紅走了進來。進門先不說話，抄起桌上的茶壺嘴對嘴咕咚咕咚灌了一氣兒，才長舒一口氣，道：“這狗日的日頭，可要曬死老子了！”

韋氏和李氏對于朱高煦的做派自然了如指掌，對此抿嘴一笑，雖不太在意，但韋氏依然溫言道：“殿下這幾日可要稍微留意些才好。如今我們身在應天，這京城可不比北平。殿下這般不修邊幅，可要小心御史彈劾。”

“怕他們那幫腐儒？！”朱高煦冷哼一聲，又轉頭對朱瞻圻笑道，“兒子，你皇爺爺給安排的大匠已經準備好了，過幾日便可帶著家眷和我們一起出發。另外，你皇爺爺還提前給云南沐家去了旨意，讓那邊提前營造漢王府。咱倒是和你皇爺爺說了，漢王府倒是小事兒，咱們錢雖然不少，但也要用在要緊的地方。先緊著設港造艦這事兒先來！”

“父親說得對！”朱瞻圻聞言點頭，“錢咱們不愁，可人還是少了些。這工匠數量有限，多分幾個去蓋房子，就少幾個去造船。”

“我就是這么想的。不過你大伯也說了，王府也算是朝廷體面，也不能簡陋得太過分，總歸是有儀制的。”朱高煦道，“要咱說，這腐儒們搞得事情就是麻煩，不過蓋幾間房子的事情而已，得耽誤多長時間？”

“這個……就聽皇爺爺的吩咐吧。”朱瞻圻既欣喜于朱高煦真的將設港造艦當成頭號要務，又不能和這個社會的慣常認知偏離太遠，便只好這般說道。

“哎，算球！”朱高煦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似乎要將煩惱拋之腦后，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兀自說道，“三寶給準備的方略也送來了，我讓人拿去書房了，你抽時間去看看。你腦子活，看看有什么不妥之處，不光我們要準備，也要提醒一下三寶那邊。這事兒你皇爺爺看得緊，你小子可不能藏私。”

“孩兒省得。”朱瞻圻點頭應道。

韋氏和李氏聽得面面相覷，彼此對視一眼都不知道其中原委。原本在北平的時候這爺倆整日里吵吵鬧鬧、一日也不得安生，什么時候這般和諧了？不過這也愈發說明，朱高煦對就藩云南毫無怨言甚至有些興致勃勃，很可能朱瞻圻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行了，你和瞻壑帶著子規出去玩吧。”朱高煦揮了揮手，“我跟你們母妃還有你娘有事情要談。”

朱瞻圻撇了撇嘴，不過人家夫妻之間談話自己卻也不好做牛油蠟燭，便點點頭，拉著子規和朱瞻壑一起往外走去。

還沒走遠，便聽到身后屋里朱高煦有意壓制、但幾乎沒什么變化的音量說道：“父皇不同意！”

嗯？

朱瞻圻稍微頓了頓腳步，自己這老爹老娘有事兒瞞著自己？而且還需要征得朱棣的同意？看起來似乎不是小事兒啊！

不過聽朱高煦的說法，他已經和朱棣提過了，只是朱棣不同意而已。朱棣同不同意的其實朱瞻圻并不太在意，不管什么事兒，只要朱高煦主動和朱棣匯報，那就不會太離譜。既然三個做長輩的不愿意說，那便不問了。

可是朱瞻圻雖然沒有主動詢問，卻很快便知道了朱高煦他們瞞了自己什么事情。

離開了長輩的視線，按理說六七歲的孩子應該是立刻開始撒歡的場景，可是并沒有。朱瞻壑一臉糾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連帶著讓朱瞻圻對自己大哥的神態也十分好奇。這哥倆不說話，子規自然也不說話，就緊緊拽著朱瞻圻的衣袖，跟在哥倆身后慢悠悠走著。

今兒這是咋了？怎么忽然之間大家都有秘密了？

眼瞅著朱瞻壑要一頭撞墻上了，朱瞻圻趕緊拉住他，問道：“大哥，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你要是覺得這院子里無聊，咱們出去轉轉。應天城乃是都城，遠比北平繁華。弟弟在這兒呆了兩三個月，多少熟悉一些。”

一邊說著，朱瞻圻一邊作勢要回頭去找朱高煦要近衛跟著出去逛街，朱瞻壑趕緊拉住了他。

“先別！”朱瞻壑抓著朱瞻圻的手腕，表情讓朱瞻圻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只見朱瞻壑臉上帶著三分憂慮、三分委屈，還有四份的不知所措。朱瞻圻皺了皺眉頭，問道：“大哥，到底什么事情？”

“父王和母妃他們……”朱瞻壑猶豫了半天，終于開口，慢吞吞說道，“……他們不要我了！他們想把我一個人留在應天！哇——瞻圻——”

七歲的小娃兒似乎忽然之間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靠在朱瞻圻肩膀上猛地放聲大哭起來。

朱瞻圻聞言一愣，趕緊抱住朱瞻壑有些發軟的身子，在他后背上安慰地拍了拍，又把目光看向了子規。

小丫頭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又把好奇地目光看向了忽然之間放聲大哭的朱瞻壑。

朱瞻圻聽著耳邊震耳欲聾的哭聲，感覺腦袋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