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南因為之前被朱高煦從沐晟手中借調(diào)過去，護送礦工民夫去往安南采煤，因此和漢王府有了交集。否則一個小小的百戶官也沒資格登上親王府的大門，更別提還要讓漢王爺家的嫡長子出面接待了。

不過不管是對于朱瞻圻還是對朱瞻壑而言，沐南都是個熟人。雖然借調(diào)期間不斷往返欽州與安南之間，彼此間見面的機會不多，但總歸是見過的。比之之前的康郁，朱瞻壑感覺接待沐南更自由一些。

更何況弟弟說了，接待沐南用第二套方案。

所謂的第二套方案，是為了今天登門的武官準(zhǔn)備的。對待文人要文質(zhì)彬彬舉止有禮，對待武人就要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粗豪勁兒才行。朱瞻壑性格沉穩(wěn)安靜，按理說并不太適合這種風(fēng)格。怎奈這位沉穩(wěn)安靜的公子哥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子。只要學(xué)著漢王朱高煦的言行舉止，就大差不差了。

沐南自然也對朱瞻壑親自出面接待受寵若驚。同樣在堂中交談了一刻鐘左右的功夫，沐南便也起身告辭了。只是離開漢王府的時候心中總有幾分詫異：這在欽州時安安穩(wěn)穩(wěn)的大公子，為何今次變得言行粗魯了許多？和漢王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不過人家畢竟是父子，相像一些也是難怪的。只是奇怪為何這位大公子竟有兩副面孔……

朱瞻壑對于自己今天的任務(wù)興致勃勃興高采烈。而在岷王的棕亭中，他的老子朱高煦卻帶著滿臉的尷尬和苦笑，看著面前橫眉怒目的岷王朱楩訥訥無言。

朱高煦上門拜年，岷王朱楩十分高興。雖然他是長輩，但與當(dāng)今皇帝的關(guān)系可比不上人家親親父子親近，而皇親國戚的地位，卻恰恰是與皇帝關(guān)系的親疏遠近決定的。

所以這次朱楩親自出門迎接，也算是給足了朱高煦面子。

結(jié)果就看到馬車?yán)锵聛硪粋€王爺、兩個王妃以及一個被漢王側(cè)妃抱在懷里的娃娃。

“見過王叔。福啟新歲，愿王叔萬事順?biāo)臁！?

拜年的話剛出口，便聽到朱楩問道：“你們家那倆小子和那個丫頭呢？”

“大過年的府里不能沒人，留在家里招呼客人了。”朱高煦隨口應(yīng)道。

“嘿！”朱楩不滿地瞪了朱高煦一眼，從懷里掏出個玉佩來，掛在了朱瞻坦脖子上。又摸出另外的三枚，隨手丟給了朱高煦，“回去給孩子掛上，這是王叔祖給的新年禮物。”

“我的呢？”朱高煦腆著臉問道。

“娃兒都沒帶來，還想要好處？！”朱楩斜了朱高煦一眼，不滿地道。

韋氏和李氏抿著嘴笑，朱高煦也不著惱，反倒是很高興原本意志消沉的朱楩這會兒生動起來。不過跟在朱楩身后往府里走的時候，朱高煦指著那釘了銅錢當(dāng)門釘?shù)拇箝T對朱楩道：“王叔，你這王府到底也修一修。戶部和工部不給錢不派人，咱就這么湊活著住了？要是沒錢，咱先給你墊上。又不是以前，你打定主意要回應(yīng)天的時候了。這會兒欽州港馬上完工，建功立業(yè)的機會眼瞅著就到了，您還住在這半死不活的棕亭里？怎么，還是要回應(yīng)天、將這大好的機會拱手讓人不成？”

朱楩聞言一張臉立刻就黑了：“拱手讓人？嘿嘿，讓給誰？誰要是敢跟本王搶，本王豁上去宗人府住上兩天，也要抽他兩巴掌！”

然后便不說話了，悶著頭帶著朱高煦一家往府里走。一直到正堂坐下，端起茶牛飲了兩大口，才吐出一口濁氣，道：“本王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憑啥就本王倒霉？朝廷真沒修王府的錢？丟給本王一座半拉王府！天下真沒別的去處？將本王丟在云南不管不問！西南鎮(zhèn)守真少得了那三衛(wèi)兵馬？將本王的親衛(wèi)全換掉！本王也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惡事，怎么一個個的都看本王不順眼？非得讓本王填進黑窟窿里才算完事兒？！”

朱高煦眼瞅著忽然爆發(fā)的岷王，很有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的沖動：閑著沒事兒干提什么重修王府啊！這名叫棕亭的半成品王府都成了岷王的心結(jié)了！大過年的說什么不好？非要提這讓朱高煦自己都感覺臉紅的話題。

朱高煦為啥感覺臉紅呢？因為他這個當(dāng)兒子的都覺得自己那皇帝老子在岷王朱楩的事兒上干得不地道。

當(dāng)年朱楩被朱允炆貶為庶人，要是朱棣登基后不復(fù)其王爵，任他自生自滅也就罷了。結(jié)果朱棣恢復(fù)了朱楩的岷王爵位，卻將朱楩一桿子支到了云南。當(dāng)年朱棣未嘗沒有要用朱家親王平衡在云南日益坐大的沐家的想法。但問題是你得給這分封到云南的王爺們支持才行啊！結(jié)果這邊王爺弄到云南了，那便沐家稍微一動作，應(yīng)天就要先考慮是不是動作太急、引發(fā)了沐家的抵觸。于是一再削弱老朱家王爺在云南的力量，結(jié)果就是沐家在云南的地位依然日益鞏固、被支過來的老朱家王爺卻一個個過得生不如死。朱楩這還算是好的了，也就是日子過得苦一些罷了。

說句不好聽的，朱棣在平衡沐家勢力這件事兒上，實錘了是既那啥又那啥，反正和沐家是麻桿兒打狼兩頭怕。結(jié)果呢？獵人沒事兒、狼也沒事兒，朱楩這樣的充當(dāng)武器的麻桿兒卻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一個不注意自己就折了。

朱楩心中未嘗沒有怨氣。所以朱高煦一提那湊活事兒的王府大門朱楩就急了。要是放在一年前，朱楩聞聽此言估計也就苦笑一聲，甚至說不得還得恭維著附和兩句，自己給自己兩個嘴巴子。但這欽州港的修建岷王朱楩和岷王府這十分弱小的勢力卻出了大力氣，欽州港修建的目的是什么朱楩又不是不知道，而近期大明和安南的交鋒邸報上寫得明明白白。眼瞅著功成名就就在眼前了，朱楩底氣有了、支棱起來，那埋藏已久的怨氣也就冒出來了。

“咱也沒那么多要求。”朱楩氣呼呼坐在朱高煦對面，“就等這南邊的大事兒了了、論功行賞的時候能記得本王的王府還掛著個棕亭的好名字呢！到時候按照大明禮制，給本王修一座扎扎實實、真真正正的王府，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