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拖曳著那條瘋狂剮蹭地面的殘肢鋼架,在垃圾填埋場邊緣龜裂破碎的柏油路面上犁開一串延綿不絕的刺目火鏈。
每一次顛簸,那扭曲的鋼架就像是垂死野獸最后的骨頭在堅硬地面上粉碎摩擦,刺耳的“鐺——滋啦——”聲撕扯著凝滯的空氣,也如同鈍刀般刮在駕駛艙內林逸緊繃的神經上。
引擎蓋下彌漫出的焦糊味愈發濃稠,幾乎有了金屬熔化的實質感,透過扭曲的縫隙頑強鉆進駕駛艙,混合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引擎每一次嘶吼都伴隨著零部件的哀鳴,仿佛下一秒就會炸成一團狂暴的火球。
后視鏡里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工業廢墟方向升起的暗紅色煙柱緩緩蠕動。
追兵的血尾鯊似乎被那座轟然倒下的鋼鐵墳場暫時埋葬。
但林逸的指尖卻是一片冰涼。
一種遠比引擎過熱、遠比機槍掃射更致命的寒意沿著脊椎向上蔓延,并非來源于恐懼,而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淬煉出的野獸直覺——一種獵物被更高層級掠食者鎖定的、源自骨髓的本能警兆。
空曠的道路前方,只有無盡的荒蕪和越來越近的垃圾場腐爛的巨大輪廓。
這片所謂的緩沖區,只是另一個巨大的金屬墳場入口。
寂靜。
車輪在粗糙地面上碾過的沉悶聲響和鋼架拖地的刺耳噪音成了這片荒涼地帶唯一的主宰。
沒有蟲鳴,沒有風聲,連遠方的城市喧囂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只有一種低沉的、幾乎讓內臟產生共振的輕微嗡鳴,細若游絲,若有若無地貼著地面傳播,覆蓋了聽覺的最底層,帶著冰冷死寂的特性,不是來自于他殘破的風暴。
這種“寂靜”本身,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林逸猛地一打方向盤!
風暴巨大的殘軀向右側的碎石荒地橫沖過去!
就在這一瞬——
嗤!!
他剛剛沖過的位置,柏油路面上!
毫無征兆地撕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灼熱切割線!
斷裂的焦黑瀝青如同被無形利刃劈開的血肉,嗤嗤地冒著煙!
斷口處高溫熔化的石子如同熾熱的彈珠四處激射!
沒有槍聲,沒有爆炸的光焰!
只有地面被切割時發出的死亡呻吟!
是某種聚焦能量武器!
林逸的瞳孔驟然收縮!
對方不需要輪式載具!
追蹤邏輯根本不是“車輛”!
風暴的速度在這片空曠地帶毫無意義!
后視鏡里依舊什么都沒有,但死亡的灼熱切線如同死神的鐮刀,又一次精準地出現在風暴殘軀正欲前沖的車頭位置!
滋——!!轟!
林逸猛踩剎車,巨大的慣性讓風暴的殘肢鋼架狠狠地鏟入松軟的沙礫地!
車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熔切線!
車身劇烈震動,引擎蓋下傳來令人心驚的金屬撕裂聲!
車頂某個之前早已松脫的裝甲板被巨大的慣性甩飛出去!
視野里,除了荒蕪的地面和前方巨大的垃圾山陰影,依舊空無一物!
但那致命的寂靜嗡鳴,如同附骨之蛆,越來越清晰。
他猛地按下控制臺上一個幾乎被血跡浸透的按鈕。
噼啪!
瞬間!
駕駛艙內所有電子儀表盤爆出一片混亂的雪花噪點!
風暴殘存的對外電子輻射源被物理切斷!
引擎的咆哮變得更加純粹而原始!
嗡——
幾乎在電磁屏蔽生效的剎那,那種近乎無聲的死寂嗡鳴產生了極其微弱的紊亂!
如同平靜死水下悄然蕩開的細微漣漪!
就是這一絲被動擾亂帶來的反饋,被林逸野獸般的直覺死死抓住!
他在雪花滿布的輔助屏幕下方最混亂的噪點區域,捕捉到了微毫秒間掠過的極其抽象的空間扭曲殘影,沒有任何可見輪廓,只有數據層面的干擾疊加形成的路徑指向!
“左!”林逸心中炸響無聲的指令!
本能甚至超越了思考!
右腳如閃電般將油門踏死!
風暴僅存的三輪瘋狂刨地!
咆哮著向左側那片由巨型廢棄壓縮機山丘構成的地域扎去!
巨大的殘肢鋼架在一座如同墳冢般的廢金屬堆下撕開地面!
嗤!
一道無聲無息的能量切線擦著他變形的寬體車尾掠過!
將那座龐大的金屬堆頂端瞬間削掉了一層!
厚重的鐵板無聲斷為兩截,斷口熾熱流淌著橘紅色的熔融鐵液!
林逸沖進了垃圾場扭曲的鋼鐵迷宮。
巨大如山巒的壓縮金屬塊,由各種車輛、集裝箱甚至小型建筑殘骸強行擠壓扭曲而成,犬牙交錯,支棱著斷裂的鋼筋和鋸齒般的金屬斷口。
散發著濃烈的鐵銹、機油和某種無法言喻的、歲月積累下來的有機腐敗氣味。
地面不再是泥土,是無數粉碎腐朽的廢料與滲入地表的污染物混合成的、深淺不一的污穢泥沼。
風暴僅存的三輪碾過這些“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碾壓和撕裂聲,如同踏入巨獸的消化道。
在這里,速度的桎梏反而成了最大的盾牌。
他猛打方向盤,風暴殘破的身軀在扭曲狹窄、如同巨大腸道般的通道內,依靠幾乎崩潰的懸掛進行極限蛇形機動!
每一次近乎失控的甩尾,每一次變形的車體擦過那些鋒利到足以撕裂鋼板的金屬山棱角,都險之又險!
嗤!
一道灼熱的能量線無聲無息地切在他剛剛轉過的路口!
將他身后半米處一根銹蝕的巨型鍋爐管齊刷刷斬斷!
熔斷的管子沉重地砸向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沉重的墜落掀起的塵土瞬間彌漫開來。
嗡鳴似乎減弱了。
對方也在遲疑!
能量武器在這種復雜環境下發動代價太大!
巨大的金屬山體不僅切割戰場,也嚴重干擾了能量聚焦和武器的追蹤定位!
駕駛艙內只剩下引擎垂死的喘息和自己沉重的心跳。
林逸抹了一把額頭上混雜著機油和汗水的血污,視線如同鷹隼般掃掠著這條巨大“通道”上方幾乎被封死的天空。
死路?
不。
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逆轉的死穴!
風暴如同一頭跛足的鋼獸,在這座散發著惡臭的金屬墳墓深處橫沖直撞!
車輪碾過暗褐色的油膩泥漿,濺起大片污穢。
引擎的溫度監控早已爆表,每一次加速都像在點燃最后的生命,儀表盤里幾乎全是暗紅警告的指示燈。
遠處隱約傳來沉悶的金屬敲擊聲和混亂的呼喊——盤踞在這里的食鐵獸幫派察覺了入侵者!
聲音越來越嘈雜!
沉重的、粗糲的引擎嘶吼開始從幾個方向匯集過來!
顯然不止一頭!
林逸猛地撞開擋在“通道”盡頭的一大片破舊廣告牌骨架!
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巨大的環形盆地!
如同垃圾場腐爛腹地的中央空洞!
盆地中央,矗立著一座高達數十米、體量驚人的巨型多級金屬粉碎壓縮機組!
它像一頭蹲踞在巢穴中的鋼鐵蠕蟲,布滿銹蝕和油垢的身體緩慢轉動,發出沉悶的“咯嘣嘣…咚隆…”聲響。
它龐大的進料口如同深淵巨口,吞噬著傳送帶送上來的扭曲車輛殘骸。
四周高聳著由更大金屬塊堆積成的看臺般的環壁,環壁上開鑿出幾個巨大的、如同蟲蛀般的不規則出口通道,一些粗壯的、纏繞著電線的改造排氣管正間歇性地噴吐著灰黑色的濃煙。
這就是盆地唯一的出口!
必須沖進其中一條!
然而!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引擎嘶吼在環壁的幾個通道出口幾乎同時炸響!
幾輛如同洪荒巨獸般的載具驟然沖出,在環壁出口邊緣一字排開,瞬間堵死所有去路!
打頭的那輛“食鐵獸”座駕!
完全由各種厚重裝甲板和礦用卡車的巨型輪子拼湊成的鋼鐵堡壘!
龐大無比!
車身前端焊接著一座猙獰的撞角液壓沖擊錘!
巨大的錘頭布滿鈍擊的凹痕,如同一顆生銹的流星錘!
此刻,錘頭表面那粗大的液壓管道開始發出“哧…哧…”充滿壓力的氣體噴泄聲——它在預熱加壓!
“堡壘”如同蹲伏的兇獸,散發著野蠻暴戾的氣息。
它身后幾輛改裝車也形態各異,但無一例外都覆蓋著厚重的銹蝕裝甲,有的焊接著如同鐮刀般的巨大旋轉切割刃,有的后部拖著巨大沉重的金屬錨鏈和鉤爪,如同饑餓禿鷲群,將盆地中央僅剩的空間鎖死!
幾個面目兇悍、穿著各種破爛焊接板甲的壯漢站在車頂或架設在裝甲板上的火力點,揮舞著手里的焊槍、沖擊鉆、消防斧或者簡陋的獵槍,發出刺耳混亂的咆哮咒罵!
金屬敲擊車身的噪音匯成一片!
“狗娘養的!哪個礦洞爬出來的臭蟲!!血尾鯊的肉渣子,敢闖老子食鐵獸的胃囊?!”
“砸爛這堆破銅爛鐵!!給壓縮機加餐!”
“看它的破輪子……別他媽擠碎了,老大要用那根鋼筋當新攪拌棒呢!”
風暴瞬間成為了環形角斗場中央最醒目的活靶子!
前方是壓縮機的恐怖巨口,環壁四周是如狼似虎、布滿兇殘改裝武器的食鐵獸戰車!
引擎的極限高溫報警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銳長鳴!
駕駛艙內刺鼻的白煙混合著高溫灼烤的糊味彌漫開來!
林逸甚至能感覺到座椅下方傳來的滾燙!
引擎真的在熔毀邊緣!
死亡環壁!
唯一的渺茫生機在于——
后方!
那股致命的死寂嗡鳴!
再次出現!
來了!
就在他剛剛撞開的那個狹窄入口通道內!
如同索命的低語!
對方終于也被逼迫到了這里!
它需要戰場!
更需要空間!
“開炮——!!!”食鐵獸堡壘頂部的壯漢對著操作液壓沖擊錘的同伙發出咆哮!
巨大的錘頭猛地揚起!
發出蓄力的“嗡嗚——”巨響!
指向風暴!
幾乎同時!
林逸猛地向左后方掃了一眼!
那狹窄通道入口處的空間光線產生了極其微小的、違背常理的折射波動!
一絲殘影被釘在視網膜上!
千分之一秒的選擇。
風暴發出一聲仿佛被撕裂了肺部的最終咆哮!
林逸猛地將油門轟到底!
方向盤向左打死!
變形的車頭對準環壁最左側那輛改裝車和中央巨型壓縮機進料口之間一片稍顯開闊的地帶!
那里是死角中的死角,只有一片布滿厚厚金屬渣滓的斜坡!
但同時!
左后側完全暴露!
而在那暴露的方向——
嗡——!!
一聲極其尖銳!
充滿高頻湮滅感的能量聚焦嘯叫刺穿了空氣!
一道細長的、深紫色邊緣呈現不祥幽藍的高能離子束!
如同撕裂空間本身!
瞬間穿越空氣!
精準地打向風暴暴露的左后寬體!
就在離子束即將吞噬風暴的剎那!
林逸在巨大過載力下眼球幾乎爆出的瞬間,猛地反手扳動了一個早已布置好、在劇烈顛簸中斷裂半截的拉桿!
“咔噠!!”
一聲微不足道的機械扣響!
風暴殘破不堪的整個左后懸掛結構!
連同覆蓋在上面的、被切割撞毀后僅存的半片裝甲板!
如同被巨大的離心力甩出的廢渣!
竟然在超高能離子束命中的前一瞬,整個從車體上強制撕裂分離!
高速旋轉著被甩向了左側!
嗤——滋啦!!!
刺眼到足以灼傷視網膜的恐怖閃光瞬間爆發!
被甩出的懸掛和裝甲板如同投入太陽的冰塊,在高能離子束中瞬間汽化!
蒸發成一團急劇膨脹、溫度足以焚毀金屬的等離子體火球!
猛烈爆炸!!
灼熱的氣浪和電離輻射風暴般席卷整個環形盆地!
而風暴這頭被強行剝下一塊血肉的金屬殘獸,利用這股恐怖的爆炸沖擊波帶來的反向推進力量,如同被狠狠踢了一腳的皮球!
以極其詭異、完全失控的狀態翻滾著——
轟隆!!!
一頭扎進了那片布滿金屬渣滓的陡峭斜坡!
幾乎是擦著那輛剛剛反應過來的、焊接著巨大旋轉鐮刀改裝車的車身!
車身右側那根強行焊接固定了一路的右前支撐鋼架殘肢!
在劇烈的翻滾沖擊中!
如同最后一根緊繃的筋腱!
終于發出了絕望的金屬悲鳴!
當啷!!嘎吱!!!
伴隨著連串刺耳的鋼鐵扭曲、撕裂、崩解巨響!
那根豁牙用命焊上去、承受了遠超極限的粗大支撐鋼架!
終于從車體上徹底撕裂崩飛!
像一條巨大的鋼鐵死蛇被甩向空中!
而風暴如同被砍掉最后一條腿的野獸,在陡坡上翻滾著,帶著無數翻滾碎裂的零件和機油噴濺的黑雨,在食鐵獸的怒吼和尚未散去的恐怖離子余輝中,無可挽回地朝著下方盆地中央——巨型壓縮機組那緩緩張開、深不見底的巨大鋼鐵進料口砸落下去!
“吼!!!”食鐵獸的咆哮淹沒在混亂的爆炸巨響和鋼鐵撞擊聲中!
而在風暴撞進進料口的最后視野里!
那狹窄通道入口處!
爆炸引起的金屬粉末煙塵如同帷幕般被掀開一道縫隙!
一個違反重力、如同幽靈般懸浮在距地面幾厘米空中的銳利輪廓一閃而逝!
極度凝聚的深紫色能量光輝還殘存在其車體前方那看不見的能量武器發射口位置!
在狂暴的能量流散逸中,一個微弱、冰冷、代表著最高鎖定權限的幽藍指示點,如寒星般閃爍了一下,冷酷地刺進了風暴翻滾著砸向巨口的最后一點信號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