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暫時沒有心情去研究這個所謂的系統。

送完乘客后，他第一時間趕往恩雅spa會所。

會所離他家不遠，他卻沒有半點印象。

自從跟姚小玉結婚，幾年都是忙忙碌碌，平時要上班、加班，休息日還要陪她和瀾瀾，很少有個人時間。

日常活動范圍也相當局限，公司和家兩點一線，其他活動就要看姚小玉和瀾瀾需要去哪里，超市、公園、幼兒園或者培訓班，有時候也要姚小玉父母那邊。

好在姚小玉父母住在江陵的城鄉結合部，不是很遠。

這種生活，他甚至對自己身邊的事情都不太清楚。

spa會所的門頭是棕褐色的，用了大量的石料堆砌，低調又顯得很有質感。

門內一位穿著紅色制服的女性店員，看到林恩想進入，主動打開門。

“先生，我們這里是女子會所，不接待男客。您是要？”

越過她的肩頭，林恩看到瀾瀾坐在大堂的沙發上，正在認真地閱讀一本繪本。

“剛才我女兒給我打過電話，我過來接她的?！闭f著，他喊了一聲，“瀾瀾?！?

瀾瀾抬起頭，迷茫的表情瞬間變得驚喜，馬上扔掉繪本，跑到門口。

“爸爸！”

“哎?！?

林恩心疼地看著瀾瀾，她的臉上還有點淚痕，顯然是剛才哭過。

“哦，您剛才打了她的電話吧?！币姷綖憺懙姆磻?，店員臉色也不那么嚴肅，但仍然攔在他和瀾瀾之間。

“您要接家屬的話，請先在車上等待一下，顧客出來后我會轉達的?！?

“爸爸，爸爸?！睘憺憮]動著小手喊著，她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姐姐就不讓自己跟爸爸走，有點害怕。

林恩知道這是店員應有的警惕，也沒有強求，“那我可以到你們大堂等她媽媽吧？”

“啊，這……”店員有點為難，但她看了看瀾瀾，還是答應下來。

現在是工作日的下午，選擇這個時候過來的客戶都是比較有錢的，也不會有太多客戶。

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像是壞人，有今天第一次來的那位姚女士的電話號碼，姚女士的女兒也叫他爸爸。

另外，姚女士的手機上也存著他的號碼，她在幫小女孩接電話的時候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林”。

讓他進來并不是多么違反規則，相反如果硬要他在車上等人，說不定尚未辦卡的姚女士會不高興。

“那您進來吧。”快速想了一下利弊，店員答應下來。

林恩道了聲謝，進入大堂。

這家店的一樓是大堂和前臺，二樓應當就是是做SPA的區域，在大堂內側有一道向上的樓梯。

“對了，她在你們這里辦卡了嗎？”

看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林恩問道。

他對這類場所的消費沒什么概念，但從日常閑聊中得到的印象，應當消費不低。

“這個我不方便透露?！钡陠T為難地回復道：“我們要保護客人的隱私?！?

林恩點點頭，心情又沉重了一些。

在裁員消息確定之后，他就跟姚小玉盤算過家里還有多少錢。

他明確告訴過姚小玉，自己現在的年齡，很難找到之前那樣高薪的工作，家里的錢只能支撐半年。

顯然姚小玉只關注到了存款金額，完全忽略了他說的另一個問題。

他有點后悔，或許不應該跟姚小玉說這些。

“爸爸，讀給我聽嘛。”

小孩子沒那么多心事，有林恩坐在身邊，瀾瀾很快恢復了活潑，粘著他要他念繪本上的故事。

“哎，好。”

林恩把瀾瀾抱起來，貼了貼她的臉蛋，讓她坐在大腿上。

“一只小獅子，”他一只手拿著繪本，一只手扶著瀾瀾，瀾瀾一只手抱著手機，另一只手伴隨著他的話，在繪本上點來點去，“它在踢足球，跟它一起踢足球的還有小老虎，小狗狗，小貓貓……”

瀾瀾笑嘻嘻地聽，他不緊不慢地講。

時間慢慢地過去。

“你怎么過來了？”

姚小玉的聲音響起。

林恩抬起頭，發現姚小玉正站在樓梯上，表情冷淡。

姚小玉的側前方是一個穿著紅色制服的店員，看樣子正在帶著她們下樓。

后方則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人，林恩在接送瀾瀾的時候見過，知道她是子涵媽媽。

子涵媽媽本名陳香玉，因為名字里都有個玉字，姚小玉和她關系相當好。

但陳香玉家比他們家有錢多了。

“來接你們回家。”

林恩勉強笑了笑，他不想在這個地方橫生枝節。

畢竟現在是在外邊，還當著瀾瀾的面。

“呵，大忙人還知道來接我?！币π∮褚稽c沒有心虛，反倒覺得這是林恩在哄她，“他來多久了？”

她看向前臺的店員。

“這位先生來了有半個多小時了?！?

從姚女士的態度，店員摸不準兩人的關系和當前的狀態，“他打了您的手機，您女兒接了?！?

“小玉，看不出妹夫還挺心疼你?！标愊阌窨辞闆r有點不對，插了一句話打圓場，“妹夫你也是的，小玉也是為瀾瀾好，你還說她，害得我把珍藏的這家店都分享給她了。小玉你感覺怎么樣？做的效果還行吧？”

姚小玉的表情緩和了許多，甚至還帶了一點笑容。

“挺好的，陳姐選的就是好?！?

“要是滿意的話，我們這有個更實惠的套餐?！闭驹谒齻惹胺剑宦芬龑麄兊牡陠T眼睛一亮，抓住機會推銷，“您今天消費是1688元，因為陳姐帶您過來，可以給您優惠400也就是您只需要付1288元，辦套餐的話可以按5999元5次，但如果您辦十次套餐，就只要9999元，我們還可以加送兩次，也就是12次，一次就800出頭，很劃算的?！?

原價1288，打折后“就”八百多……林恩皺起眉頭。

這絕不是他們家能消費得起的東西。

在家吃的的話，八百塊夠他們家兩周的菜和水果錢，也是他跑滴滴一個周才能賺到的。

哪怕之前他沒有失業，收入較高的時候，也需要一天多才能賺到。

他為了省錢，都不敢住院，結果今天姚小玉先是花了一萬塊給瀾瀾報培訓班——看在瀾瀾份上，就算忍了。

現在還要花錢辦這種卡？

姚小玉反倒是眼前一亮。

“這么劃算？”

“對的，您今天辦卡，今天消費的這次可以直接從卡里劃……”

“辦。”

“不用了?！?

姚小玉和林恩幾乎同時開口。

他們對視一眼。

姚小玉的臉上陰沉下來。在她看來，這是林恩當著所有人的面，讓她難看。

“辦。”她重復了一遍。

店員露出尷尬的笑容，后退半步不說話。

陳香玉瞅瞅姚小玉，又瞅瞅林恩，“妹夫，你今天都惹小玉不高興了，送張卡給她就當賠罪了嘛，也沒多貴……”

姚小玉雙手抱在胸前，緊盯著林恩，不說話。

林恩深吸一口氣。

“要不下次再試試？這次先……”

“姓林的！”姚小玉直接打斷他的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覺得這個錢花在我身上不值么？家里又不是沒這個錢！這個卡我今天就是要辦，你不想掏錢是吧。”

她噔噔噔兩三步沖到林恩面前，伸手把自己的手機從瀾瀾手中奪走，瀾瀾一時之間呆住沒來得及反應。

“在哪掃碼？”

她問前臺。

“在，在這里。”

前臺也有點懵了，“您看要不您先商量一下……”

“不用！”姚小玉麻溜地掃碼支付，馬上店里的播報就響了起來。

“微信支付到賬9999元?！?

她哼了一聲，轉過頭瞪著林恩。

“姚小玉?！绷侄鲏褐浦约旱呐瓪猓澳阒恢牢覀兗沂裁辞闆r？”

“不就是你失業了嗎？”姚小玉不以為意，“你都已經在家休息一個月了！還要怎么樣？要不是你這么懶，我和瀾瀾會過得這么苦？我整天伺候你，伺候你閨女，就是你家的免費保姆是吧？”

“小玉，”陳香玉顯然也有點驚訝，“妹夫都失業了，你也沒給我說……”

“我這是給他留臉！”姚小玉怒氣沖沖，矛頭再度指向林恩，“嫁給你我過過一天好日子嗎？跟你還房貸，給你帶孩子，給你做飯洗衣服，現在連做個spa都要被你說？”

“我做這個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在外面有面子？我再不保養，出門人家一看，還以為你連老婆都養不起，到時候丟誰的臉？”

林恩忽然感覺，自己無話可說。

結婚幾年了，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這個女人并不愛他。

姚小玉不是、也不會變成適合共度一生的人。

她只是需要有人供養，滿足她不勞而獲的需求。

自己從未走進她的心里，對她來說自己只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店里有姚小玉、姚小玉的閨蜜，以及他并不認識的兩個店員。

店外是他生活了三十五年的江陵，有更多與他不熟悉、不認識的人。

他是孤獨的。

自從父母去世后，他就是孤獨的，一直如此。

姚小玉與他的關系，更多的是一廂情愿。她在這里大吵大鬧，又是丟誰的臉？

他站起身，將瀾瀾抱得更緊了一些，轉身向門外走去。

“你干什么？”姚小玉沖上來扯住他的衣袖，“我讓你走了嗎？”

林恩沒有理會，他一步步堅定地走向門外，姚小玉的力氣根本拉不住他。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吵了……”瀾瀾在他懷里哭了起來，林恩輕輕拍著她。

“以后不會了?！?

他徑直走出門外，回到車上，帶瀾瀾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