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帝國，天啟十三年春。位于帝國西北端的軍事要塞，渭城，下了一場大雨。
這一年，渭城來了一隊邊防士卒眼中大人物的車架。
飛天鸞鳳車架，四爪金龍車架，這一切的跡象，都只指向一個事實。
唐帝國長公主李漁殿下，以及皇嫡子李琿圓殿下，剛從草原上游歷巡視唐國軍馬場歸來。
曾經的左金帳汗國的萬里大草原，成為了現在，位于唐帝國西北邊境，最大的軍馬場……
同時也是皇嫡子李琿圓奉命，所要巡視的大唐疆域里的軍事重地之一。
畢竟，這確實也不得不讓人感嘆，昔日強大的左金帳汗國，竟然一夜之間，便從這偌大的萬里大草原之上消失了……
渭城將軍，或者說是渭城這只駐扎在帝國邊疆，人數不足三百人隊伍的軍頭，馬士襄，此刻正對著一位穿著破舊袍子的老人恭敬的行禮。
這次，公主與皇長子的隊伍遭遇了馬賊的襲擊，渭城軍卒救援及時，所以，此時，馬士襄正在接受這位身穿破舊袍服老人的口頭嘉獎，以及還有別的什么……
“馬將軍，公主殿下說了，你們渭城守軍，這次及時救援了皇子殿下和她的隊伍，所以公主殿下，已經派快馬將你們的一應功勞上奏了都城長安。”
“相信不久之后，帝國對你們的功勞就會有明令頒布的嘉獎，以及相應的賞賜下來。”
“但帝國的嘉獎是帝國的，公主殿下私人，也可以答應你們一個條件，不知道馬將軍有什么要求要提？”
“馬將軍還是自己好好想想的好，要慎重的考慮考慮，畢竟………”
………
………
老人的意思已經足夠明顯，而中年軍官馬士襄，卻是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
“我代表全體渭城將士，對公主殿下表示感謝！”
“帝國的賞賜已經足夠了，驃下也著實是不該，再多貪圖什么。”
“但公主殿下金口一開，驃下也同樣不敢辜負了公主殿下的好意。”
“老大人，是這樣的，我們一眾渭城將士也早就商量過了，我們只有一個要求。”
“希望公主殿下和皇子殿下，走的時候，能把寧缺和桑桑這倆孩子，帶去帝國都城，長安。”
“寧缺這小子屢立戰功，半年前已經受到了帝國軍部的推薦，通過了核準，獲得了入書院初試的考試名額。”
“還望公主殿下在閑暇之余，能對其略微照拂一下，不要讓寧缺那孩子，因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從而錯過了進入書院考試的機會。”
馬士襄的話說的也足夠明白，呂清臣老人也是緩緩點頭，走出了那間用夯土筑成的，軍營議事大廳。
一個年紀約摸十六七歲，滿臉雀斑的少年，也在這時，緩緩走進了那用夯土筑成的議事大廳之中。
“老馬，你真舍得把公主殿下的這個條件，只用來換我跟桑桑，跟著公主殿下的車隊一起去長安？”
“沒什么舍不得的，這是全體渭城人的決定。”
“你知道的，這也是我們答應過你的事情。”
“剛才那位老大人，據說是一位洞玄境界的修行者。”
“所以，寧缺……”
“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帶著桑桑，滾吧！”
“老馬………謝謝………”
一老一少的聲音，回蕩在厚厚的土房子里。
三日后，唐帝國的西北邊境重鎮，渭城軍營外，那坐在破舊的車馬上，背著三把樸刀的少年，沖著不遠處的渭城軍營就大喊道：
“老馬！眾兄弟！大爺大媽！老少爺們兒們！”
“我寧缺此去長安，如果不能混出個人樣兒來，就不特娘的回來了！”
聽到少年的話語的渭城軍民，先都是撇了撇嘴，又同時也都在嘴角泛起了一縷微笑……
“渭城的天空太小，盛不下寧缺這只大鳥。”
吳二嬸一直是這么認為的，或者說整座渭城的軍民都是這樣認為的……
………
………
唐帝國西北邊境的風沙，吹來了草原上的青草氣息。同樣，也吹來了渭城的少年，和他身邊，那背著一把大黑傘的，瘦小黝黑的小侍女。
公主李漁殿下，對寧缺身邊的這位小侍女，總是報以滿滿的善意，經常請她吃東西，還送給她好看的衣服穿，因為桑桑看起來是那么的瘦小且黝黑。
寧缺則對那些對桑桑報以善意的人，也總會多上那么一兩分的好感，這一點桑桑看的尤其很是清楚。
“少爺，公主殿下是個好人。”桑桑一臉認真的，盯著寧缺臉上的雀斑說道。
“你怎么知道她是個好人？你們才認識多久？”
“桑桑，你要知道我們能活下來，是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容易的，所以，我們便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命。”
“因此，不要輕易的相信任何人，知道了嗎桑桑？”
坐在去往唐帝國都城長安的寧缺，揉著桑桑的小腦袋，認真的說著。
“嗯，我知道了少爺。”
“可公主殿下她真的是一個好人。”
“她給我好吃的，還給我好看的衣服穿。”
桑桑努力的在強調著什么，并且同時還在試圖去證明著什么。
“給你好吃的，給你好看的衣服穿，就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想把你給賣了？”
“少爺我也給你好吃的，也給你好看的衣服穿，怎么就沒聽你說過，少爺我是個好人？”
寧缺想不通，怎么自己從小養大的小黑丫頭，就因為點吃的，和幾件漂亮衣服，就被別人給輕易的收買了。
“不是的，不一樣。”
“公主殿下是好人，少爺是家人。”
桑桑認真的說著。
寧缺很滿意自己家小黑丫頭的回答，于是開始了，給自己家的小黑丫頭講故事的日常。
“這位大唐的長公主殿下，是不是個好人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或者說整個大唐的人都知道的是，她一定是一位無比幸運的殿下……”
桑桑用疑惑的眼神盯著寧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寧缺一瞬間，便已經讀懂了桑桑的意思，接著緩緩開口說道：
“首先，她一出生，就生在天潢貴胄之家，自然是吃穿不愁的。這算不算是幸運？”
桑桑略一思索，似乎想到了什么，有岷山里的老獵戶，也有那些年傷痕累累的少年………
接著，桑桑便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其次，他有一位好父親，當今的唐王陛下，也并不是那種，拿自家女兒換和平的君王。這算不算是幸運？”
桑桑又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再次，唐國是天下最為強大的國家，在這樣的國家當公主，肯定是比那些弱國危邦的公主，更加來的自在些的。”
“這算不算是幸運？”
桑桑又再次毫無猶豫的點了點頭，因為她聽一起嘮嗑的，吳二嬸說過，唐國的對外征戰，沒有輸過一次。
“最后，這位唐國的長公主殿下，有一位唐國書院二層樓的愛人，這算不算是幸運？”
這次，桑桑那黝黑的小臉上，有些疑惑了，因為她不明白，這到底算是什么幸運……
寧缺又是一瞬間就看出了桑桑的疑惑，因為多年來的相依為命，已經讓這對主仆無比的熟悉對方。
寧缺緩緩解釋道：
“眾所周知，唐國如今在西北邊境，之所以能有這座巨大的軍馬場，是受益于天啟十年，那一場連續下了三個月的，天降鵝毛大雪。”
“那場大雪，帶走了曾經稱雄草原的左金帳汗國諸部落……”
“包括那位，多年厲兵秣馬，人稱草原雄主的，一代天驕，左金帳單于。”
“而那場大雪之所以會下在大草原上，據說，則是因為那位金帳單于，做了一個無比愚蠢的決定……”
“那位金帳單于，當時竟然想以兩國的盟約，逼迫大唐的長公主殿下，下嫁草原給他做續弦……”
“而當時的公主殿下，又因為朝野上，“夜幕遮星，國將不寧。”的傳言，而不得不自請嫁往大草原。”
“所以，那天唐國書院后山的二層樓里，走出來了一位白袍金冠的先生。”
“也是在那一天，曾經屬于金帳汗國的大草原上，下起了一場漫天大雪……”
“那場足足持續了三個月的漫天大雪，帶走了左金帳汗國的所有人……”
“所以，如今的唐國西北邊境只剩下一些馬賊，和不成氣候的草原小部落了……”
“太平倒是太平了……可這進賬卻也是越來越少了……”
寧缺的聲音越發的低沉，他心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一定要離公主李漁殿下遠些，再遠些，不然他會很危險。
雖然他并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而這種微險的感覺又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但多年在梳碧湖畔，在荒原，在草原上打柴，對危險有著敏銳感知的本能告訴他，他應該，且必須要這么做……
………
………
桑桑深以為然的，重重點了點頭。不是因為馬賊越來越窮，后來的進賬也越來越少。
而是她覺得，還好公主殿下沒有嫁去大草原，不然她或許就沒有好吃的，和好看的衣服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