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然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了。她只覺得頭痛欲裂,胃里犯酸,勉強支起身來,覺得渾身上下都酸疼無比。她心里納悶,以前也喝多過啊,怎么這次這么難受呢?
她到桌邊自己倒了口水喝,感覺清爽了些,這才走出房門。院子里陽光正盛,月洞門底下,杜月正在一眾丫鬟們的簇擁中彈琵琶。杜月一抬頭,遠遠看見她,說道:“醒了?”
“嗯。”她應了一聲。身旁丫鬟們紛紛起來見禮。
“以后要喝酒也回家來喝,在外面醉成那樣,你也不嫌丟人。”杜月道。
莫依然說,“昨兒我是怎么回來的?”
杜月一笑:“你還好意思問。你醉成了一灘爛泥,是人家韓擭將軍把你背回來的,你還吐了人家一身呢。”
莫依然愣了愣,繼而一笑,道:“還好是韓擭,換了別人非得記我的仇不行。”
杜月把琵琶交給身邊的丫頭,起身給莫依然整袍子,說道:“以后有不高興的事兒就說出來,別自己跑出去喝酒,演那苦情戲給誰看?”
“知道了,”莫依然一笑,道:“怎么沒見靜和?”
“她去攝政王府了。這兩天跟那個王妃學廚藝都快瘋魔了,”杜月道:“對了,今兒一大早攝政王府來人了,好像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找你過去呢。”
“啊?”莫依然一驚,“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杜月挑眉道:“還有什么事比睡覺重要的?”
莫依然徹底服了,沒工夫跟她理論,抬腿就往前堂走。
“哎!”杜月叫住她,說道,“見了那人,別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輸人不輸陣!記住,你是爺!”
莫依然心里一暖,說道:“明白!妞,等著爺回來啊!”
話是這么說,可是當她站在攝政王府門前,還是生出一種想要拔腿就走的沖動。
可是她不能,因為她是相爺。小女子可以因為一場情事波折整日落淚閉門不出仿佛天都塌了,她卻不能放著朝堂不管。
莫依然想,也許這就是女子不能為官的真正原因。女子總是把情看得太重,把風月當真情,把真情當生命,所以情路坎坷就足以將她們摧毀。可是男人不同,他們心里,永遠有比情更重要的事。
她不做小女子。她是爺。
王府管家一路迎出來,低頭哈腰道:“相爺,您可算是來了,快請。”
莫依然掀袍隨他走入府中,一路沿著綠竹廊往書房走,問道:“今兒都誰在啊?”
“吏部趙大人一早就來了,半上午的時候文淵閣沈學士也到了,現下都在書房。”管家說道。
如此看來,應該是變法法案的問題。
書房前管家通報:“王爺,相爺來了。”
莫依然整頓官帽走入書房,趙康正從書房里間迎出來。她微微一笑:“王爺。”
趙康說道:“快來,就等著你一個人了。”
里間,沈學士和趙繼起身見禮。四個人圍桌而坐,趙康指著桌上鋪開的紙頁,說道:“這是趙大人他們修訂過的法案,你快看看。”
莫依然道:“趙大人,簡單說一下吧。”
趙繼說道:“這一次修訂的主要是吏治和賦役。上一次任大人對租庸調制有些異議,我們商討過后,決定改為募役法,如此便能集中大批的人力,為軍備法和水利法做準備。農業方面施行方天均稅法,重新丈量土地,將舊士族的土地分給平民,令外效法漢文帝,施行三十稅一,如此便可藏富于民,使民不亂;另有市易法,規范商賈;吏治上,臣和沈大人都認為應該改變朝廷大員監管科舉的制度,變為天子直接策士,如此可以從源頭上避免朋黨的形成。”
趙康似是早就聽過一遍,只看向莫依然,問道:“你以為如何?”
“確實比上一版成熟。尤其是這方田均稅法,真真觸動了土地的根基。這一下,舊士族怕是活不成了。”她道。
趙康說:“舊士族是帝國的第一毒瘤,必須根除。”
莫依然點點頭。
趙繼說道:“還有一個問題。上次三省公論的時候,有人提出這新軍法太過嚴苛,可是臣還沒想好怎么改。”
“不改!”莫依然道,“新軍法勢在必行,沒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眾位大人似乎頗有微詞。”趙繼說。
莫依然一笑:“愛議論就讓他們議論,你只管做就是了。”
沈學士捻須微笑,道:“丞相大人果敢。這變法,有時候就得獨斷專行才能成功。趙大人,不要耳根太軟啊。”
趙繼道:“受教了。”
攝政王說道:“新法雖然訂了,可是怎么頒布,什么時機頒布,都是問題。如果時機不對,必會加大變法阻力,更甚者,還會流血。”
眾人皆是點頭。
莫依然說:“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避免這個問題。”
“什么辦法?”
“化整為零。”莫依然道,“新法在整個虞國實施,必然會有很多我們預料不到的因素,阻力也會很大。但如果率先在一個郡,甚至一個縣施行,那么就容易控制得多了。”
趙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設立新法施行區,先看效果,再訂法案?”
“正是。我們只要一個得力的變法官員下到地方,以三年為限,就能看出法案的不足,也能摸清所有隱藏的阻礙力量。”莫依然說道。
趙康點頭:“你看,哪里最好?”
莫依然道:“竊以為,上郡最佳。上郡是虞江十郡之一,商業繁榮,周圍農田遍布,也是舊士族分布的邊緣,可是說是大虞國的縮影。郡守童陳為人大公無私,有他輔助,必然會減少很多不利因素。只是,可能要委屈趙大人了。”
莫依然看向趙繼,說道:“從正二品吏部尚書降為六品郡守府書吏,這落差可是不小啊。”
趙繼一笑,道:“相爺怎么忘了,咱們初相識時臣就是郢下郡守的書吏啊。如今做回老本行,臣是得心應手。”
莫依然一笑。沈學士微微點頭。
攝政王說道:“好,那就從上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