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戰勝認知框架

真正有趣的答案往往是那些顛覆了問題本身的回答。

——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蘇珊·桑塔格（1933—2004），出生于美國紐約，作家、藝術評論家，畢業于芝加哥大學，主要著作有《反對闡釋》（Against Interpretation）、《激進意志的風格》（Styles of RadicalA11）、《論攝影》（On Photography）等。

——譯者注

意識到自己正落入慣性思維的模式有助于你開啟自我發現之旅。你對打破預期的自然反應能很好地解釋你為什么會因為別人在圖書館里唱歌劇而感到生氣。這同樣能解釋為什么一個女高音歌唱家在一場歌劇中突然轉唱饒舌會讓你感到震驚并失望。一個16歲的司機駕駛著公共汽車會不會讓你考慮提前下車呢？如果一個同事在一場重要的商務會議中做一段關于他孩子的20分鐘演講，你會不會想要讓他閉嘴呢？現在你明白了，這些都是“打破認知框架”的行為。

但是僅僅認識到這些并不能帶來創新。要想解放自己的思想，你要先學會如何跳出框架。常規的科學實驗都根植于必要的假設和預期。但是偉大的進步往往需要顛覆那些搭建了科學世界穩定基石的經典理論。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對這一點有很深的感悟：“在引起問題的認知框架內思考，永遠無法解決問題。”

如何改變認知框架呢？我們到底應該從哪里開始呢？

深秋，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假如你剛好在匹茲堡大學附近散步，你可能會遇到一個矮胖、禿頂的男士，他蹲在那兒，身上的襯衫并未完全扎進褲子里，并且領帶上還沾有咖啡污漬。你可能會想，這個人可能是隔壁熟食店里的一名伙計，但事實上，他是劉易斯·庫勒（Lewis Kuller），擔任匹茲堡大學知名的傳染病學系主任已經30余年了。這個出生在美國長島、在約翰斯·霍普金斯醫學院接受過專業訓練的醫生，是公共健康領域的專家，他在70多歲時仍然是美國心腦血管疾病領域的首席專家之一。此外，他還擁有超乎常人的想象力。為了更好地解釋庫勒認識世界的獨特方式，我們不妨打一個比方。想象一下你透過一個高倍天文望遠鏡看到夜空中璀璨的銀河系，庫勒不僅能看到你所看見的銀河系，他還能看到整個宇宙。

現代醫學上廣為認同的檢測手段和標準的制定都有庫勒的積極參與，例如：把血壓和膽固醇含量水平作為評估發生心臟疾病和中風的風險因素，論證女性絕經后進行激素治療的風險，引入冠狀動脈心臟疾病的新診療手段。總之，庫勒在醫學上取得的種種突破性研究成果，使得人們的平均壽命得以延長若干年。

庫勒在最近一次會議上針對肥胖癥提出了新的解決方案。數十年來，醫學專家一直建議肥胖癥患者節食和鍛煉。這些對肥胖癥患者來說確實都是有效的減肥手段，但是這種減肥只是暫時的。事實上，幾乎所有通過這種方式減肥成功的人，最后的體重都會反彈。在會議上，專家們試圖采用政策干預類措施來治療肥胖癥，這類干預措施已經成功被用來幫助人們戒煙。在所有方法中，最可行的是耶魯大學的凱利·布勞內爾（Kelly Brownell）提議的對含糖飲料進行征稅。含糖飲料大多沒有營養價值，并且它占兒童和青年人熱量總攝入量的10%—15%。對煙草征稅是降低吸煙率的最有效的政策手段之一，也許當政府對含糖飲料征稅后，會減少兒童和青少年對含糖飲料的消費，那么患肥胖癥的概率會因此而降低嗎？

兩周后，庫勒在另一場會議上把我拉到一邊說：“你知道，我正想通過對含糖飲料收稅來使兒童們停止飲用碳酸飲料。但是這也會產生另一個問題，就是水的問題。”正當我疑惑地盯著他的時候，他繼續說道：“現在已經沒有人喝自來水了。人們總認為自來水里充滿了污染物和細菌。但實際上，從水龍頭里出來的水是非常純凈和安全的。我們真正需要做的就是發動一場關于公眾健康的運動，來說服人們飲用自來水。”確實，水其實是非常好的飲品，便宜、安全并且環保。但是很少有人會真正考慮用自來水來替代含糖飲料，或者用來作為解決肥胖癥流行的輔助方案。

庫勒是如何產生這些原創想法的呢？你可能會說，他把“怎樣使兒童停止飲用高熱量飲料”這個問題擴展成了“我們該怎樣創造一個有助于健康的膳食環境”。你還可能說，他把“喝含糖飲料有什么危害”這個問題反過來變成了“我們最容易接觸到的液體的好處是什么”的問題。不管怎樣，庫勒天才般的靈光閃現都是重構認知框架的結果。

腦筋急轉彎就是一種跳出認知框架的腦力游戲。這個游戲的關鍵是，要想到給定參數之外的條件，或者拋開基于你的思維定勢作出的假設。

試試回答這個腦筋急轉彎問題：“蓋瑞和南希都躺在地板上死了。周圍有一攤水和一些破碎的玻璃，請問，他們死亡的原因是什么？”你可能會瞬間把自己想象成電視偵探科杰克（Kojak）。你仿佛看到自己正站在曼哈頓東城的骯臟街道上的黃色警示帶后面，一邊盯著兩具血淋淋的尸體，一邊思考著：“是誰打破了這塊玻璃？他是怎么打破的？他為什么要打破它？這一攤水又意味著什么呢？”

現在想象一下，警察在尸體周圍畫上經典的黃色的痕跡固定線，當你再把目光轉向尸體時，卻發現他們根本不是人，實際上它們是魚。

關于這個腦筋急轉彎問題，最簡單的解釋就是：蓋瑞和南希都是魚，當魚缸破裂后，它們因窒息死亡了。標準的認知框架使得我們認為蓋瑞和南希是人名。當拋棄思維定勢之后，你就能很快解決這個難題。

這里還有一些其他腦筋急轉彎題，現在看看你是否能自己解決這些問題。假如你放棄了也沒關系，這些問題的答案在本書的最后部分都能找到。

- 一個來訪者到精神病院問院長是如何決定是否讓患者住院的。院長說：“我們把浴缸裝滿水，然后我們給患者提供一個茶匙、一個茶杯和一個水桶，并讓他們清空浴缸里的水。”“我知道了，”訪問者說，“一個正常的人會選擇水桶。因為容器越大，他們清空浴缸里的水的速度越快。”那么院長會如何回應來訪者呢？

- 一位公爵帶著一行人在森林里打獵，當路過一棵樹時，他們發現這棵樹被漆上了靶標，并且在這個靶標的正中央有一支箭。之后他們路過的許多棵樹，都有一支正中靶心的箭。公爵大聲問道：“這些箭都是誰射的？我必須找到這位神射手。”

- 此后不久，公爵的隊伍碰到了一個帶著弓和箭的小男孩。公爵問道：“是你射中了所有靶心嗎？你不會是站在這些樹旁邊射的箭吧？”

小男孩回答說：“大人，不是的，我發誓我都是從100步開外的地方射箭的。”“那你也太厲害了，”公爵稱贊道，“我許諾你成為我的左膀右臂，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是如何成為這樣的神箭手的？”這位小男孩是怎么回答的呢？

- 湯姆和他的妻子出去吃晚餐并看了演出。他們吃了豐盛的晚餐，在觀賞精彩的演出時，湯姆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他的心跳加速，血壓急劇升高，他的胳膊、腿和胸部開始繃緊。他的胃部肌肉和膈肌開始痙攣，但沒有人過來救他，這是為什么呢？

- 一位富人的兒子被綁架了，綁匪要求這位富人帶上一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鉆石到公園中央的一個電話亭去交換人質。便衣警察在附近等候著，他們打算在綁匪逃跑之前將其抓獲。富人到達這個電話亭之后，按照綁匪所說的步驟做了，但是警方卻無法看住鉆石，綁匪帶著鉆石逃走了。請問綁匪是如何逃脫的？

重構認知框架對促進科學進步和社會繁榮都具有深遠影響。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為E=mc2質能方程提供了理論基礎。但這并不是使他能夠獲得1921年諾貝爾獎的成果（他因為發現光電效應而被授予1921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然而，狹義相對論顛覆了物理學，它指出，在光速限制下，距離和空間都會被壓縮，這預示著時空中有一個新的維度，同時它也預測了宇宙空間是曲面的，這些對其他人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愛因斯坦的這些理論，揭示了全球定位系統（GPS）和黑洞背后的物理學原理。

同樣，有毒物質能在環境中廣泛傳播也是一個曾經新穎但現在已被人們廣為接受的概念。這一概念給人類健康帶來了深遠的影響，使得我們在很大程度上擺脫了環境中無處不在的有毒物質的危害。

20世紀50年代末，當兒科醫生赫伯·尼德爾曼在治療他的第一例兒童鉛中毒病例時，人們熟知鉛的毒性已經上千年了。就像攝入過量的酒精和阿司匹林一樣，過高的鉛含量會導致人昏迷或死亡。在一項重大的醫學突破中，人們發現一種被稱為螯合劑的藥物能與鉛結合。這種藥物已經被成功用于治療鉛中毒，并能有效避免因鉛中毒而死亡的風險。但更好的方式其實是通過合理的個人預防措施直接避免人體攝入鉛。

那位鉛中毒的小孩，被送到赫伯·尼德爾曼的兒科診室時還處于昏迷狀態。用螯合劑靜脈注射3天后，孩子漸漸有了哭和笑的情緒反應。可喜的是，尼德爾曼的臨床試驗就這樣被驗證了，他挽救了這個小孩的生命。然而接下來發生的情景卻在他的意料之外。“我告訴小孩的母親，她的女兒會沒事，但她還不能回家。因為她的住所還有鉛中毒的風險，而二次中毒會使小孩的大腦受損。小孩的母親卻憤怒地看著我說：‘我還能住在哪里呢？我住不起更好的房子。’”尼德爾曼自言自語地說：“那一刻我對鉛中毒的理解改變了。我突然意識到僅僅靠診斷及給患者開藥是不夠的，這種疾病實際上是窮困生活環境下的糟糕產物。”

從20世紀70年代初開始，尼德爾曼開展了一系列獨創性的研究，來證明在波士頓地區窮人中的鉛中毒現象有多么普遍。因為鉛會在骨頭上富集，并且牙齒也是骨頭的一部分，于是他收集2000多顆波士頓城區和郊區兒童脫落的牙齒。他發現城市里窮人家兒童的鉛含量是富人家兒童鉛含量的5倍。他還發現鉛含量較高的兒童智商水平比較低。更糟糕的是，血鉛含量高的母親在懷孕期間，會將有毒的鉛傳遞給胎兒，而這些鉛含量高的孩子注定在10歲之前智商水平較低。事實上，未經臨床診斷但有證據顯示：在波士頓地區，有三分之二的貧困兒童患有鉛中毒。

尼德爾曼的發現使他相信鉛是在市區內廣泛傳播的一種環境污染物，沒有辦法預防。假如你和數百萬兒童一樣，住在一個有問題的社區，你可能也會受到鉛污染物的影響。

當尼德爾曼倡議的“去除油漆和汽油中鉛成分”開始取得成效時，他就知道自己會成為整個含鉛涂料行業攻擊的目標。不久，尼德爾曼被指控為科學行為不端，他為此進行了長達5年的斗爭才挽回了聲譽。在花費數十萬美元的律師費以及承受多年無法工作的代價后，法庭最終裁定尼德爾曼無罪，隨后他立刻重返工作崗位。

在20世紀90年代，尼德爾曼發現，鉛不僅會影響人的智力，還會影響人的行為。他證明了長期暴露于鉛環境下的兒童，更容易發展成具有暴力犯罪傾向的青少年。諷刺的是，這一發現讓人聯想到羅馬帝國衰亡的歷史故事。葡萄酒類的酸性液體，會將當時羅馬酒器涂層中的鉛浸出。歷史學家認為，大量飲用葡萄酒使得羅馬帝國的整個統治階級因鉛中毒而變得古怪易怒。羅馬帝國覆滅前尼祿皇帝的暴政，很可能就是由鉛中毒而引發的精神疾病導致的。

尼德爾曼相信，環境中鉛含量的波動，可以部分解釋美國主要城市謀殺率的升高（20世紀70年代到90年代）和下降（20世紀90年代到現在）。尼德爾曼認為，美國謀殺率在過去15至20年中出現了難以解釋的大幅下降，是由于油漆和汽油中的鉛被去除了。

如今，尼德爾曼已成為一位備受尊敬的英雄，因為他改變了醫學與社會的范式。他從臨床科學研究轉向了公眾健康領域，從每次治療單個鉛中毒患者，轉向為市中心成千上萬的鉛中毒居民“除鉛”。如今，為解釋美國謀殺率令人困惑的下降這一現象，他正在進行第二次范式的轉變，從刑事司法公正（社區治安的勝利）的角度，轉向環境毒素變化規律的角度。尼德爾曼重構的醫學和社會之間關系的認知框架，對美國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此之前，醫學都是開發針對個體的臨床診療方案。但在這之后，美國開始制定政策禁止在油漆和汽油中添加鉛，從那時起美國兒童平均智商水平也開始逐步提高。

讓我們看看如何系統地、逐步地改變我們的認知框架。要發掘那些根深蒂固的認知框架很難，找到合適的解決辦法就更難了。不過下面這些標準步驟有助于我們發現那些隱藏的概念。

第一步，提高對當前認知框架的認識。

第二步，考慮當前認知框架的結果。

第三步，設計一個新的認知框架。

第四步，考慮新認知框架的結果，包括利和弊兩個方面。

[例一]對生命終結（即死亡）的態度

1.當前認知框架

生命是神圣的，醫療機構認為死亡是醫療失敗。

2.當前認知框架的結果

社會對于臨終關懷的態度是，生命守衛者一定要勝利。盡可能地延長生命是患者及其家屬神圣的責任，放棄治療就意味著讓步。因此，生命的每一刻都彌足珍貴，和生活質量無關。

3.新認知框架

人必有一死。現代科技確實可以幫助人們延長自己的生命，但是這通常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且生活質量往往很低。假如生命馬上就要走到盡頭了，那么能夠自理并有尊嚴地生活遠勝過單純地增加生命長度。

4.新認知框架的結果

自理生活及有尊嚴地活著讓我們重新審視延長生命的問題。是寧愿在燒傷、中毒以及創傷情況下多活幾天到幾個月呢，還是寧愿安靜且優雅地快速死去？我們是否有權利去違背一個行將就木的人的真實想法，而硬要延長他們的生命呢？

[例二]教育

1.當前認知框架

高等教育的目的就是教授學生知識與學問。為了更好地生活，學生們必須掌握大量的知識。

2.當前認知框架的結果

學生們的大腦會被大量的事實和數據填充，然而其中大部分內容又將很快被他們忘記。記住這一點，你可以上網看看《周六夜現場》（Saturday Night Live）。頗具諷刺意味的是，一位名叫吉多·桑多茲（Guido Sarducci）的父親在這個節目里向大家推薦他的“5分鐘大學”想法。他聲稱只需要花費5分鐘和20美元，他就能為你提供一般大學生畢業5年后能記住的所有知識。例如，西班牙語課上，教師教給學生的所有內容就是“你好嗎”，而在宗教學課上，教師教給學生所有的內容就是“神在哪兒”。答案是：“神無處不在，因為神愛我們所有人。”

3.新認知框架

知識和其來龍去脈一樣重要。高等教育應該著重培養那些提升批判性思維和創造性思維的技能。此認知框架基于K-12課程已教授過學生基礎知識，而網上的高質量課程也比比皆是，那么高等教育就應該著重圍繞知識的來龍去脈來開展。大學應該教大家甄別、使用和拓展知識的方法。舉例來說，醫學院不僅要關注哪些現象可以作為疾病診斷的依據，更要關注如何將這些依據轉化為最后的診斷。這樣注重知識來龍去脈的方法，不僅能教會學生如何選擇診斷性檢測，而且還能教會他如何從一個現有的檢測中獲得更多的信息。

4.新認知框架的結果

學生們能夠更具批判性和創造性地思考問題。因為知識是我們學習的支柱，所以教育工作者需要在教授知識和其來龍去脈中找到一個最佳的平衡點。

重構認知框架包括確定當前認知框架及其結果。假如這些結果都是正向且有益的，那么就沒有必要去重構它了。但是，假如結果有好有壞，那么你就需要腳踏實地地提出一個新認知框架。不必苛求這個新認知框架一定正確，甚至都不必要求它有什么用處，它僅僅是讓你能從不同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練習

1 針對以下主題，繼續使用上述四步法來檢驗當前的認知框架并設計新的認知框架：

第一步，確定當前的認知框架。

第二步，考慮當前認知框架導致的結果。

第三步，設計一個新的認知框架。

第四步，考慮新認知框架的利弊。

. 時間

. 勞動

. 社會群體

. 發現

. 想法

. 理論

. 未知

2 在解決問題時，嘗試去尋找那些迫使你自己跳出給定條件或者拋開假設本身的答案。看看你能否解決以下這些腦筋急轉彎題。你能發現是什么樣的假設使這些問題變得難以解決嗎？

. 睡蓮的數量每天都會翻倍，它需要長60天才能覆蓋一個池塘。請問睡蓮在第幾天能覆蓋半個池塘？

. 一個小男孩去看他的媽媽，他媽媽住在一幢20層高的樓房頂層。那個時代，大家還沒有手機，小男孩跟媽媽吻別后乘電梯到了大廳，但在他下電梯之前他就知道媽媽死了，請問他是怎么知道的？

. 一個男人在一個被反鎖著的空房間里上吊死去，這個房間中除了這個男人外就只有地上的一攤水，請問這個男人是如何上吊的？

. 什么事物只會跑不會走，經常發聲但從來不說話，有床卻從不睡覺，有口卻從來不吃東西？

3 想幾種不同的方式來制定對含糖飲料征稅的新方案，要求這樣的方案讓超市也樂見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