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因為這兩日糧價飛漲，導致集市上多了許多來購買糧食的百姓，今日的集市一大早就顯得很是擁擠。

好在李瑛身材高大，再加上腰懸長劍，看起來便是不好惹的那種，以至于他行走的地方，兩側的民眾都下意識的讓了開來。

糧乃國之本，任何朝代，糧價的劇烈波動所引發的影響都不能小覷。

一路行走，李瑛一邊詢問何志山集市上賣糧的商行。

根據何志山的說法，鳳翔集市上售賣糧食的一共有二十三家商行，分別分布在集市上的不同地方。

而其中最大的三家商行分別是齊氏，劉氏以及朱氏三家，占據著整個集市糧食交易的一半份額，而這三家的糧價對于整個鳳翔影響也是最大的。

而昨日正是這三家同時聯手抬高了糧食價格，其余商家才陸續跟進，以至于糧價上漲的。

一路邊走邊聊，兩人來到了官府售糧的第一處攤位，排隊的大致有百來號人，因有市署的吏員巡邏，倒沒什么亂子。

井然有序的一幕讓李瑛很滿意，在這里觀察了一會兒，便前往下一處售賣點了。

官府在集市內開了五處售賣點，四個方向各自有一個，集市中心還有一個。

兩處售賣點之間，還會經過幾家糧行。

沒多久，李瑛兩人就看到了一家規模挺大的糧行，看其鋪面，乃是四間屋寬，看起來極為氣派。

“大人，這便是那三家之一的齊氏糧行了。”何志山在身后介紹道。

“果然氣派，走，瞧瞧去。”

“是。”

兩人相繼走向了那家糧行。

興許是今日官府售糧壓低了糧價，所以這齊氏糧行內的人并不多，就連店里的伙計也是無精打采的靠在陰涼處打著瞌睡。

店內陳設并不復雜，由東到西分成了四排，擺放著一個個糧柜，其中最顯眼的便是粟和麥糧柜了。鳳翔地處關中地區，糧食作物主要以這兩種為主，而稻米是不多的。

而糧價，的確漲了不少。

“哎呦，客官，您是買糧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管事打扮的人熱情的迎了上來。

路過那個打瞌睡的伙計之時，還惱怒的一腳踹了上去。可憐的伙計正在夢里睡春樓里的婆娘呢，一睜眼就瞧見了一張令人厭惡的臉，差點兒沒被嚇得不行了。

反應過來，一瞧店里的客人，頓時知道自己活該。

“滾一邊兒去，再敢大白天里睡覺，看耶耶不抽爛你的皮！”呵斥了一番伙計，管事好像變臉一樣，又換上了一副笑臉，迎了上來。

李瑛此時剛好轉到盛放麥子的糧柜面前，抓起了一把麥子送到鼻子跟前聞了一下。

“客官好眼力！這可是今年從蜀中剛到的新麥，回家磨成粉，無論是做炊餅還是面，那都叫一個香啊。”

李瑛點了點頭：“的確不錯，麥粒無多余水分，籽粒飽滿且麥香濃郁，漿灌的不錯。不過，掌柜的……”

“唉……別別別，客官折煞小人了。小人不過是個管事，可不敢多做奢望。”

“哈哈，好。我說管事，我這剛從彬州回來，怎么瞧著你們家的麥子比起集市上新開的那幾家鋪面高出一大截啊。”

說到這里，管事便明白了，臉上泛起了一絲不屑：“客官有所不知，那外面都是官府放的糧。那些糧食，大伙都知道，能吃，但是口感絕對不是多好。”

“哦？這是何故？”

“嗨……”管事的左右瞧了瞧，發現沒別的人之后，湊近了一些小聲地說道：“客官有所不知，但凡官府開倉放糧，那都是陳糧了，口感自然不怎么好。

那些泥腿子們有一口吃的都算不錯了，哪還敢奢求。”

李瑛恍然：“原來如此，這么一說，倒是不能貪便宜。”

“嘿嘿，客官說的是。您看……”

“可是，管事啊，你們這糧價是漲了嗎？往年的這個時候，可不是這價啊。”

管事臉上泛起了一絲無奈：“客官有所不知啊。去年不是皇帝那什么了嗎……所以，這今年的風聲就比較緊，各地的大人物們都在屯糧，這市面上的糧食一少，這價格也就自然上去了。

所以啊，小人勸客官一句，若是要購糧還是得趁早啊。若不然，過幾日這糧價還得漲！”

“不至于吧。這岐王殿下都開始放糧了，糧價還能漲到哪里去……”說到這里，李瑛故作疑惑的看著管事問道：“莫非，管事知曉些什么？”

“嘿，客官，這可就……”管事搖了搖頭，做了個諱莫如深的表情，表示不愿意多說下去了。

李瑛眼中閃過一縷詫異，商人南來北往，他們的消息一向是比較靈通的。這一家糧鋪的管事都知曉些內情，恐怕那些人還真的會做些什么。

想到這里，李瑛郎笑了一聲：“也好，看來管事有什么難言之處。無妨……這樣吧，六郎，正巧府上糧食數量也不多了。咱們家老爺那嘴可刁，就到這兒買些新麥好了。”

身后的何志山很是機靈的湊了上來：“是，大管家！”

那管事一看，這是大客戶啊，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連忙招呼兩人就往二樓貴客間走。

行至樓梯口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從那些人的話語中，李瑛聽到了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十幾個衣著破舊的人趕著牛車停到了糧行門口，大呼小叫的招呼著里面的人出來卸車。聽到動靜，這店里很快就出去了七八個身強力壯的伙計。看樣子，是去幫忙了。

管事的瞧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然后道：“讓客官見笑了，剛回來的運糧隊。”

李瑛面色如常的點了點頭，轉身之際朝著何志山使了個眼色。

何志山心領神會，跟在兩人后面上樓。行至一半，突然開口道：“大管家，小人這腹中有些不舒服。您看……”

李瑛臉一沉：“何來的如此多事……”

“許是昨夜吃壞了肚子了，所以……”

“罷了罷了，快去快去，莫要污了我的眼！”

“是……”隨即何志山又看向了管事的：“管事，你這茅廁在哪里？”

“就在后院。客官稍等一下！”說著，管事的便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三狗子，趕緊給我滾過來！帶貴客去后院一趟！”

“唉，來了！”

何志山跟上之前那個打瞌睡的伙計，往后院去了。

而李瑛則是和這個管事的上了二樓，去商談購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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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何志山，在那伙計的帶領下找到茅廁的地方之后，三兩句便將伙計打發走了。待到對方離開，他則是在這后院找尋了起來。

但凡糧鋪，前面店里的必定只是一小部分，后面院里肯定有專門存放糧食的糧庫。

找尋了一圈，他找到了這店里的糧庫。讓他意外的是，這門口竟然還有人把守。得虧何志山機靈，沒有貿然出去。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吵嚷的聲音。何志山臉色微微一變，沖到院里角落的一株茂密的大樹下，緊跟著三兩下便爬上了樹，躲在了樹冠之中，觀察著下面的情況。

之前的伙計幫忙把糧車趕到了后院門，然后趕了進來。但是，這些糧食實際上卻并不多，只有四五車的樣子。

奇怪，這么大一家糧行，運一次糧食只有這些嗎？何志山心里有些疑惑。

伙計們吆五喝六的把糧食卸了下去，送入了庫房。

隨即，那些個穿的破破爛爛的伙計又抱怨了起來。由于距離比較遠，他聽得不太清楚，只是隱約間聽到了官府之類的字眼。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何志山趁著沒人的空擋，連忙從樹上下來前往了前面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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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李瑛也和那管事的有說有笑的從二樓下來了。剛好迎面撞上了何志山，二人眼神交匯了一瞬，李瑛便佯怒的斥責了兩句，便帶著他離開了糧行。

一出門，何志山便將院中所看到的給李瑛描述了一番，尤其是他心中的疑惑。

李瑛眼睛微微一瞇，心里便有了數：“志山，你帶上幾個人，喬裝打扮一番，去王府開設的糧鋪外面守著。

到了之后，仔細觀察。看看人群中，多次來往的面孔。”

何志山愣了一瞬，腦海中那些想法瞬間連成了一條線索：“大人，您是說這些糧商在假作百姓搶購糧食？”

官府放糧平抑糧價，對每個人購糧數量都是有限額的。是以，這些人通過這種方法來購買糧食。

李瑛點了點頭：“去吧。”

“可恨！”何志山憤怒的罵了一句，然后一拱手，轉身便快步朝著集市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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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時辰之后，何志山陰沉著臉回來了。

情況很糟糕，整個集市上大小糧商都有參與，還有一些酒樓飯館之類的商人。他們讓伙計喬裝打扮，來回購糧。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各官府上的奴仆。

如果照這樣下去，恐怕會影響到官府放糧的順利進行。

李瑛聞言，卻并不生氣。

“大人，您怎么還這么沉得住氣啊！”何志山很是焦急。

“嗯，不急，讓箭矢再飛一會兒。”

“什么？”

“志山啊，將這些商家，官員一一記錄起來。此時還未到收網的時候，且讓他們得意一會兒。”

“這……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