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瑛便換了身常服,和李福一道前往了東市。
雖然兩人起了個大早,但是此時東市依然已經逐漸熱鬧了起來。一路上,可以看到許多商販匯集于此,賣炊餅的,賣羊湯的,賣香料的,賣藥材的,賣酒水的,甚至還有賣馬匹的,各行各業(yè)很是熱鬧。
到了這里,李瑛自蘇醒之后一直不怎么好的心情才算好受了一些。雖然說整個天下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但這些藩鎮(zhèn)中倒也的確不乏能人。只可惜,這樣的熱鬧對比整個亂世,始終是曇花一現(xiàn),天下萬民更多的,還是朝不保夕的流離失所。
李瑛手里面拿著一個胡餅,一邊吃著,一邊心里盤算著。
“轟……”
突然,李瑛停下了腳步。只見前方不遠處的道路上,幾個潑皮打扮的人圍著一個胡人的攤販,叫嚷著什么。
注意到自家主人的視線,李福瞧了一眼,撇了撇嘴便道:“家主,估摸著又是鳳翔的一些潑皮欺負外來商人了。”
“什么意思?”
“家主有所不知,咱們岐國地處西陲,所以經常有些胡人往來。這些人每次過來,多少都攜帶一些緊俏的值錢玩意兒。這不,就惹人眼紅了唄。”
李瑛面色微沉:“坊市的吏員不管嗎?”
“哪兒管的來啊。現(xiàn)在整個天下都亂得很,多的是亡命徒。今日抓了,明日又從城外涌進來些。更何況,這些個潑皮相互拉幫結派,便是鳳翔府衙都不怎么好管理。久而久之,也就隨他們去了。
反正這些個潑皮也算有眼色,只欺負外地人。至于胡人?呵……”
說到胡人,李福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那模樣,就差把胡人不算人幾個字寫臉上了。
李瑛瞧了一眼,那群潑皮圍著那個胡商拳打腳踢的。可憐那胡人蜷縮成一團,哀嚎連連,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上前幫忙的。
顯然,這些個潑皮怕是橫行久了,就連百姓也心生畏懼,不敢多管閑事。
李瑛冷哼一聲,陡然出手如電。
剎那間,相隔二十多米外,一眾潑皮中打的最狠的那個獨眼潑皮頓時慘叫一聲,整個人轉著圈的飛出去四五米遠,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誰,誰啊!”
“不想活了是吧!”
剩余幾個潑皮大驚失色,神態(tài)兇狠的朝著周圍圍觀的群眾叫嚷了起來。
啪……
又是一道黑色殘影閃過,叫喊的最兇狠的潑皮倒飛出去,步了前輩的后塵。更慘的是,這人在空中的時候,可以看到幾根帶血的斷牙從這人嘴中飛了出來。
“炊,炊餅?”
“炊什么餅,你小子餓瘋了吧!”剩下的三人中,一個尖嘴猴腮的回頭呵斥自己的同伙。
同伙啥話都沒說,只是直勾勾的盯著一個方向。
注意到這人的不對,剩下兩人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卻見到掉在地上的兩塊帶血的炊餅。
啊這……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突然那個尖嘴猴腮的喊道:“今天我們青蛇幫認栽了,咱們山水有……”
話沒說完,又是一塊炊餅飛了過來,啪的一下打飛了他。
這一下,剩下兩個人哪里不清楚自己這是遇到高手了,連句狠話都不敢放,撒丫子就跑,連地上那三同伙都顧不上了。
圍觀的人群頓時轟然叫好。
雖然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爺爺出的手,但是并不妨礙大家看到這伙潑皮倒霉而開心。
而作為被圍毆的胡商哈里木,更是對那暗中出手之人感恩戴德,跪在地上連連叩首。然后,一道影子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光線的變化讓哈里木抬起了頭。
那一刻,哈里木發(fā)誓,他絕對看到了偉大的天神。
李瑛瞧著這胡人的眼神,心里有些怪異,這家伙什么毛病?這眼神怎么這么像見到爹了一樣?
“嘿,你這胡人,好沒禮數(shù)。我家家主救了你,還不快快答謝!”李福一副狗腿子模樣的開口呵斥道。
哈里木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了李瑛手中的炊餅缺了幾塊兒。
于是,他連忙拜倒在地:“大人,哈里木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感謝您于危難之際,對卑微的哈里木伸出了手!”
“哈里木是吧。”李瑛點了點頭,忽略了對方感恩戴德的話,說道:“先起來吧。”
“感謝您,大人!”
“行了,你既然會說官話。那就用官話來稱呼吧,我姓李,稱一聲公子就行了。”
“是,李公子。”
“你是從哪兒來的?”
從哈里木口中,李瑛大致了解到了如今西域的情況。現(xiàn)如今的西域是西州回紇,于闐,九姓烏戶,葛邏祿等部構成。相對來說,也是處于分裂狀態(tài)。而回紇雖然有所衰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仍舊是西域的主要力量。
哈里木就是從于闐而來,結果一路都好好的,沒想到眼看著快到大唐國土了,卻被搶了,以至于只剩下了一些不值錢的東西。
就這,踏上大唐的國土之后,之前對于大唐的一切美好幻想都破滅了。就連僅剩的一些貨物,都要被人搶奪。若非李瑛出手,他這會兒恐怕已經被活活打死了。
李瑛臉色變幻了一陣:“你可知,搶劫你的是什么人?”
哈里木搖了搖頭:“他們的人很雜,有穿唐人服侍的,有穿回紇服侍的,還有穿草原服侍的,根本就不清楚。倒是領頭的,似乎是個唐人。”
李瑛點了點頭,掃了眼他的貨物,發(fā)現(xiàn)都是一些皮子,于是便開口道:“我明白了。這樣吧,五日之后,你去鳳翔府衙告官,就說被人打了。會有人給予你賠償?shù)摹!?
沒想到聽到這話,哈里木渾身一個哆嗦,連忙擺手:“可不敢見官,可不敢見官……”
李瑛見此,只好放棄了打算,只是安慰哈里木,說大唐會變好的。
隨即,李瑛便繼續(xù)前往牙行。哈里木一手撫胸,向兩人的背影深深的彎下了腰,直到二人消失,久久都未起身。
走至半途,李瑛向李福說道:“安排兩個人,盯著剛才那胡商。這幾日,我要隨時知道他的行蹤。”
“是,家主!”
“另外,你待會兒回去之后,持我的令牌前往岐王府調閱一下東市這幾年的檔案。然后派人打聽一下,鳳翔內的潑皮幫派都是以哪些勢力為首的。”
“諾!”
哈里木是在東市入口不遠處擺攤的,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沒有給那些潑皮交保護費,這才遭到了毆打。
而牙行,則是在東市里面,地方還挺寬敞。
李福瞧了一眼,很是狗腿的跑到了一張椅子上用袖子掃了掃,然后轉身請李瑛坐下。
見到李瑛的打扮,再看看李福那副下人的做派,牙行的買辦頓時知道來生意了,很是熱情的迎了上來。
“貴客臨門,小老兒有失遠迎,見諒,見諒!”牙行的買辦是個小老頭,一副市儈的模樣。
“掌柜的,我們家大人需要些奴仆,你這兒可有上好的貨色?”
“嘿嘿,瞧客官您說的。咱們開門做買賣,客人有需求,那自然得滿足!”掌柜的拍著胸脯保證道:“您放心,咱們這兒梁國的小娘,西域的胡女,還有昆侖奴應有盡有,您要什么咱都能給您找來!”
“倒也不必那么麻煩……”李瑛開口道,示意李福將列好的單子遞給對方。
李瑛要的人不多,但都是有一技之長的。所以,剛才還夸下海口的掌柜很快就皺起了眉頭,這些人在他這兒也都是稀缺貨。
不過,鳳翔內需要這些人的……
掌柜的遲疑了一下,試探性的問道:“貴客可是姓李?”
李瑛很是意外的看向了對方:“掌柜的何出此言?”
這話也就相當于默認了。
掌柜的松了口氣,然后道:“貴客有所不知,做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消息靈通。而整個鳳翔內的達官顯宦,大多不會驟然需要如此大量有一技之長的仆役,想來便只有李倉曹了。”
李瑛笑了笑:“掌柜的好眼力,正是本官。”
“大人放心,這些個人我們這兒能湊齊。不知,您可要看看?”
“那就瞧瞧吧。”
那掌柜的隨即帶著李瑛穿過前面的柜臺,往后院而去。
讓李瑛意外的是,這后院倒還挺干凈。看樣子,這牙行是將原本院子里的其他東西給清理了,然后就這么簡單的搭了些窩棚,讓這些仆役待著。
“大人,此處的就是我們準備售賣的仆役了。這里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在城外。大人如果瞧不上這里的,過幾天我們再從城外調取也可以。”
李瑛一路看了過去,男女老少,什么樣的人都有。
唉,亂世把人變成了鬼啊。
心里嘆息一陣,李瑛也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還是有些難受。
“不必了,就這些吧。按照單子上的……”正說著呢,李瑛突然看向了院子中的一個角落。以他的目力,很快就穿過那些橫七豎八的人,落在了一道身影上。
那是一個穿著灰布麻衣,蓬頭垢面,看不清面容的人。
有意思,還有意外收獲啊……
李瑛眼中閃過了一縷微不可查的精芒,指著那人問道:“那個人是什么人?”
掌柜的愣了一下,道了聲稍后,然后就翻看起了手中的冊子:“大人,那人是和岐軍交戰(zhàn)之后,兵敗被捕的奴隸。
不過奇了怪了,怎么送這兒來了?”
“就單子上的那些,再加上這個人,湊齊了一并送到府上。”
“得嘞!”
李瑛點了點頭,便轉身就走,留下了李福在這里和人家付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