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石村。
黑云壓落,四下里靜悄悄的沒有風(fēng)聲。整片天空好似被一大幕遮住,透不出半點(diǎn)光亮。給人一種無比壓抑的感覺,好似一場巨大的暴風(fēng)雨即將來襲。
很奇怪的,雖已是冬季,但劉三斧就是有這種風(fēng)雨欲來的感覺。
同樣令他感覺奇怪的還有今天的陸遠(yuǎn)行。
一襲干凈的月牙白袍,看不出是什么材質(zhì),在深夜里閃爍著淡淡光暈,很是惹眼。
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yàn)樗J(rèn)為這種活實(shí)際上是搞偷襲,穿的這么惹眼干什么呢?又不是去萬春樓?
這是其一。
他腰間沒有橫著那把長劍,手中也沒有任何兵器,更沒有騎著那頭看上去就很壯碩的毛驢。這是其二。
臉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容,卻不是那種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吹菇o人種一切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淡然,從容。這是其三。
最奇怪的一點(diǎn)。
無定河,秦淮河還有眉尺河的那三位河神,在見到對方的時候,眼神炙熱,崇拜,瘋狂,甚至帶著一絲絲的恐懼。
“陸兄弟。這就是石村?”
劉三斧壓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看向四周荒廢已久的村莊問道。
“對啊。城隍大人看看這地方怎么樣?風(fēng)水如何?”陸遠(yuǎn)行回頭笑道。
“荒郊野嶺的一個孤村,不靠山不鄰水的,有什么風(fēng)水可言。”
劉三斧壓低聲音,生怕引來長生教的一些他看不到的暗哨。繼續(xù)道:
“但這個地方確實(shí)足夠隱秘,怪不得長生教的人會把聚點(diǎn)安排在這里。”
他看向身后的三位河神,道:
“諸位要小心。我總感覺這地方安靜的太過分了一些。處處透著詭異。”
三位河神笑了笑點(diǎn)頭,沒有言語。
此時旁邊的陸遠(yuǎn)行指了指前面一處空房子,說道:“那座房子里其實(shí)是住著人家的。你們看,有東西在門后面偷看我們呢。應(yīng)該是居住在此地的孤魂野鬼。”
劉三斧向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破敗的房屋中,確實(shí)有一對眼睛正靜悄悄的看著他們。
“幾位。”
陸遠(yuǎn)行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位河神,繼續(xù)道:“勞煩三位把這村子清理一下,我和城隍大人說會兒話。”
“是。”
三位河神齊聲應(yīng)道,隨后便就化作陣陣陰氣向著四周的房間沖去。
不多久,一陣陣詭異的波動從四處傳來。
鬼魂凄涼的哀嚎響起,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有多少只鬼怪被殺。
劉三斧不禁皺了皺眉頭,看向陸遠(yuǎn)行,暗道奇怪,這三位河神怎么會如此聽話。
“城隍大人對十荒,了解多少?”陸遠(yuǎn)行抬頭看了夜色,頭也不回的問道。
“什么?”劉三斧不解,心思全都放在了四周鬼魂的凄慘叫聲。
三位河神都是入陣的高手,面對這些孤魂野鬼,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要防備的還是長生教的人。
陸遠(yuǎn)行背負(fù)雙手,抬頭看著天空的烏云。他聲音低沉,略帶著不易察覺的悲傷,緩緩傳來:
“上古神靈消亡之后,這個天下就亂了。十荒沒有了神靈的庇護(hù),失去了完整的規(guī)則,失去了完整的大陸,海洋,甚至星空都是不完整的。
你們生活在規(guī)則之地,所看到的一切,只是那些半神存在想讓你們看到的虛假幻像。
至于真相是怎樣,被各個掌控規(guī)則的半神所掩蓋的真相是怎樣的?你知道么?
你有沒有走出去過?有沒有看到過外面的十荒?有沒有看到過海洋游蕩天空,大地不斷地重組與撕裂?
說點(diǎn)近的,有沒有看到過黑旗軍在葬劍山面對的是怎樣的大恐怖?
呵!
我看到了。
那種感覺很不好。
那是無限的絕望與恐懼。即便我們有神靈臨死前拼命留下的十二神柱的求道陣列又怎樣?又能怎樣?
我們甚至都不知道敵人是誰?長得什么樣?
甚至,我們連自己未來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面對。被鎖死的天地,規(guī)則不完全的天地,十二條求道陣列所帶給我們的希望,太渺小了。
當(dāng)年葬劍山以北大搞長生規(guī)則為什么會失敗?真的是傳言中那樣嗎?人活了幾百年而已啊,怎么會有那么多自殺的,那么多瘋狂的?
你不覺得這個傳說本身就很奇怪嗎?
我猜測啊,是‘它’出手了。是‘它’碾死了長生宮,順便扔下一個神靈投影,還給諸多勢力丟下一個大麻煩,不得不組建黑旗軍鎮(zhèn)壓葬劍山。
太亂了,也太恐怖了。
但是沒辦法呀,我們就是生活在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嘛。總不能因?yàn)楹ε戮腿ニ腊 =K歸要活下去不是嗎。
所以啊,有諸多勢力壓制那些外界的規(guī)則,遮蔽恐怖氣機(jī),建造規(guī)則小天地,茍延殘喘的延續(xù)著十荒的生靈繼續(xù)活下去。
他們是也是對的,但這無疑是躲在烏龜殼中的求生辦法。講究的是一個‘藏’字。保不齊什么時候,人家丟盡了一個棋子,這規(guī)則之地便就會成為下一個長生宮了。
我能想象那種慘狀。
但我不確定的是,是否還會再出現(xiàn)眾位半神斬殺神靈的壯舉。
是否還有一座葬劍山。
是否還能再組建一支黑旗軍。
即便我的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還會有這些。但是……
還是太被動了呀。
唉……
所以說,這種做法是不能從根源上拯救十荒。
陸某不才,愿做那力挽天傾之人。
愿以身做子,入局。但是城隍大人啊,我不是要勝天半子。
我要踢翻這棋盤,砸爛這棋盤。逼著對方不敢在十荒落子。
這條路太漫長,也太危險(xiǎn)了。
面對這樣的世界,面對強(qiáng)大的‘它’,面對師娘娘這種位格的半神,面對類似長生教那些瘋狂的王八蛋們。
有時候我也挺累的。
有時候想起來,我還是覺得南懷城的茶樓才是我應(yīng)該呆的地方。
那時候我每天下午,都會從家里偷兩個銅板去那座茶樓,聽評書,看姑娘。
后來我做了城里的教書先生,手底下有二十三個笨的飛起的學(xué)生。他們也會經(jīng)常陪我去那座茶樓。當(dāng)然,那時我都為人師表了,看姑娘要偷偷摸摸的,很不方便。哈哈……
那其實(shí)才是我最喜歡的生活。
沒辦法啊。
十荒需要我這種自命不凡的人。但可惜的是,一路走來,我沒有遇到朋友,心里話也沒地方說。
我和你嘮叨這些,你是不是挺奇怪的。
我從你的眼神中猜到了你的想法。
你是不是認(rèn)為我這是異化的征兆?
錯了。
大錯特錯。
陸某我,一直都清醒著呢。
你好像還是不太相信。
好吧,你就當(dāng)是我在胡言亂語吧。
我原本以為同為星相師的你會理解我,但可惜……”
陸遠(yuǎn)行轉(zhuǎn)過頭,深深的嘆了一聲,繼續(xù)道:
“那我說一些你能聽懂的。”
他看著一步步向后退,面露懼意的城隍劉三斧,平靜道:
“我要在這小地獄干一件大事。你雖然不強(qiáng),但卻是一個變數(shù)。所以說,對不起。
我要?dú)⒘四悖乐挂恍┎槐匾穆闊┌l(fā)生。
即便這個麻煩微乎其微,但被我發(fā)現(xiàn)了,還是要解決一下。
畢竟這是關(guān)于補(bǔ)天的大事,馬虎不得。
我是一個教書的,講究禮。所以說……
請站好,我要動手了。”
轟……
殺意,瞬間淹沒整個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