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不大,南北有六十里地,東西有二十多里,坐落在無定河邊沿,無定河向西能通另一段河堤上的鬼市,向東則可以出小地獄,通往神女寺所鎮守的蒼天之境。
因為林子里最多的植被是一種奇怪的黑松,所以取名黑森林。在小地獄境內的三座森林中,這里最小,因為面積小,所以也是鬼怪居住最少的地方。
嚓,嚓,嚓……
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傳來。
蘇銘和黃依依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森林中,因為黃依依是用跳的,腳步聲只有蘇銘自己。
這樣的組合,在這森林中,本身就有些詭異的。
林子里一片安靜,除了單調的腳步聲外,再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即便是風聲也沒有。
此時已經接近正午,在經過外圍的陣法之后,蘇明等五人便已分開,城隍和云崖帶著陸遠行去了南邊。他和黃依依則向北而去。
沒辦法,即便有道印物的存在,也需要在一定的范圍內才能使用。
四下里靜悄悄的,遠遠看去,透過樹木的縫隙可以看到四處都彌漫著濃郁的白霧。
即便是白天,整片林子也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怎么這么安靜?”蘇銘問前面跳著的黃依依道:
“小師姐,以前你來過這里嗎?”
“來過幾次。”
黃依依回過頭,臉上帶著‘色狼’道印物,那東西是一個紅色的圓形肉球,有牛眼大小,布滿血絲,其上有兩個黃豆大小的空洞,戴上之后,呼吸間不斷地向外噴著詭異的紅色絲線。
黃依依看了一眼鼻子,眼神瞬間成了斗雞眼,樣子有些搞笑。
“這東西太難看了。”
她嘀咕一句,這才繼續說道:“確實有些太安靜了,走了這么久一個鬼都沒有遇到。真是奇怪。以前可沒有碰到過這種……噦~,蹭蹭炕!”
黃依依說著說著,猛地把粉紅的小舌頭吐了出來,但她卻不以為然,依然堅持著把話講完,因此‘情況’兩個字發音也就變成了‘蹭蹭炕’。
蘇銘覺得好笑,當即提醒對方該換人了。
黃依依聞言摘下面具,把‘色狼’遞給蘇銘。
蘇銘戴好之后,又走了一段距離,隱約間可以感覺到一絲絲淡然的女子體香飄飄蕩蕩的鉆進鼻子里。
不得不說道印物‘色狼’神奇能力還是蠻厲害的。免去了他們無頭蒼蠅似的尋找。
“那個方向。”蘇銘指著前面說。
黃依依點頭。這次蘇銘在前,她在后面跟著。一個走,一個跳,不緊不慢的向著前面走去。
“都搬家了嗎?”
黃依依四下張望著,繼續方才話題,說道:“師娘為了防止境內的妖魔招惹凡間百姓,幾乎把他們都集中在了道觀那邊的枯骨林,和南山那邊的鬼市,野兔林和黑森林生活的妖魔雖然少,但也不該一個都沒有啊?”
黃依依的話令蘇銘不禁皺眉,隱約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山里沒有妖魔,這在十荒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森林中的霧氣更加濃郁了幾分,目光所及之處,只能看到十幾米外的地方。
蘇銘想開啟大地屠夫所特有的靈域,但一來自己堅持不了多久時間,再有黃依依這個正牌僵尸跟在身邊,是以放棄了這個想法,放緩了幾分腳步,爭取一旦發生變故就能迅速的躲至這位童顏僵尸的身后。
黃依依對此倒是滿不在乎,蹦跳著的時候也沒有什么小心翼翼的。
“這就是所謂的藝高人膽大。”蘇銘看到對方無所謂的樣子,由衷的贊嘆一聲。
行走間,‘色狼’上兩個空洞不斷的噴著紅色絲線,他不斷的調整著方向,向著高小姐那味道的來源追尋。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聽到一陣陣水流的奔騰聲。
原來,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來到了黑森林旁邊的無定河。
蘇銘兩人來到河畔處,看著洶涌奔騰的水流打著旋的向著下游涌去。這片河段雖窄,只有不到三百米范圍,卻是一股急流所在。
在黑森林邊沿穿過,途徑藍月城,一直向著小地獄內部。
“氣味是沿著河道向東去了。小師姐,那邊有橋嗎?”蘇銘依靠道印物斷定了空氣中高小姐那一絲絲的味道。暗道對方可能去了對岸。
他感覺自己帶上‘色狼’的時候,鼻子比之前世的軍犬還要靈敏很多。
更神奇的是,這件道印物品在使用時,只要嗅到第一個味道之后,便就不會被其他味道所干擾。這就免去了對方被刺激性強的物品隱去行宗。實在是千里尋人的上好寶貝。
“應該有吧。”黃依依不是很確定的說道。
“那是通往蒼天之境的方向,我沒過去過。”她看著河床,露出一臉沉思狀。
“你看那里有魚。你餓不餓,我進去給你捉一條來?話說回來,無定河的水位怎么這么高了?”黃依依忽然指著河水中心一條露出水花的大青魚,言語中掩飾不住的激動著。
“不餓。”
蘇銘搖頭,暗道怪不得蒼耳說這小師姐性子跳脫,果然不假。
“蒼天之境嗎?”
他看向東方,河岸兩側的森林幾乎遮蔽河面,即便河水中也有不少郁郁蔥蔥的大樹露出一個腦袋。
是沿著氣味尋找,還是直接去河對岸碰碰運氣?
他斟酌了片刻,終究還是決定繼續沿著‘色狼’給他的反饋繼續前行。
“我們要去那里。”他指向東邊說道。
黃依依似乎對于沒能下河捉魚有些失望,嘴巴微微撇了一下,卻也沒有多說什么。
兩人再次趕路。
山路難行,兩人因為要不斷的交替佩戴‘色狼’。所以也不能分開。這使得黃依依即便可以一步跳出幾十米甚至更遠,也只好耐著性子壓住自己速度,與蘇銘保持兩步之內。以方便觀察對方舌頭。
如此一來,速度自然便就快不得哪里去。
不知不覺間,已經臨近傍晚時分。
身后的夕陽把二人的影子照的長長的,河面上也已經開始生出了一層層的霧氣。
連續走了幾個時辰,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黑森林的邊緣地。
一路上兩人又先后交換了三次‘色狼’,互相提醒著沿著河岸走。
河面漸漸變寬,從最初的幾百米,一點點的吞噬著河堤,看水位,眼看著就要漫過兩側的森林了。
“不知道云崖姐姐他們那邊怎么樣了?”黃依依把一塊橫在腳下的大木頭踢。
看似不經意的行為,力道卻是大的出奇。
嗚嗚的破空聲傳來。
但見那根房梁似的枯木打著旋,撒著歡的向著無定河里飛去。
最后轟隆一聲,砸進了水中。
恐怖的入水聲傳來,像是有什么怪物在河里翻騰一樣。
那根巨木也沒有浮出水面,竟然直接被打著旋渦的河水吞噬了。
“這河水,好深。”蘇銘看的暗暗咂舌。
就這,小師姐也敢下河捉魚?
他回頭看了一眼黃依依,發現對方也正看著河面發呆,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小嘴張得都能塞進一個雞蛋了。
“無定河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兇了?幸虧我剛才沒下去。這暗流涌動的樣子,會不會把河婆都給沖上岸啊。”
她心有余悸的樣子看上去很是可愛。
“會不會有妖魔作祟?”蘇銘看著眼前的河面,想起這一路走來,不知道漫過了多少樹木,如果整條河段都是如此,恐怕那無定河的鬼市,藍月城以及靠近河岸的村莊,城鎮都要危險了。
“這個你大可放心。”
黃依依拍著胸脯保證道:“除非小地獄的天翻了。
你可知,兩百年前,在我境內有大蛇弄洪,其結果是怎么嗎?”
“怎樣?”蘇銘問。
“被三師姐和二師兄,一起聯手給蠟成了蛇干兒。從那以后,境內水澤之中的怪物全部都安安分分的,不敢絲毫造次。
況且,心細如發的大師姐從那次之后還在我境內所有橋梁下面都懸了一根老劍條,鎮攝水中妖魔。”
黃依依一邊說道,一邊看向遠處,只見騰騰的迷霧間,一座破舊的石橋若隱若現。
“別胡思亂想了,你看那里有橋。”她指著那個方向道。
蘇銘抬頭,果然看到在無定河的迷霧之中,一座黑灰色的石橋若隱現。
此時‘色狼’還在他鼻子上戴著,嗅了嗅,發現氣味也是在那橋上飄過來的。
兩人對望一眼,當即向著那里去了。
臨近那座石橋之時,蘇銘還仔細打量了一番,果然看到在橋洞下方,用鎖鏈懸著一根鐵劍,雖然看上去銹跡斑駁,但卻奇怪的散發著一種奪人心魄的寒氣。
奇怪的是橋下水浪無論怎樣翻滾,竟然沒有一滴水蹭到劍尖。
想然這就是白笑微所部下的鎮器了。
蘇銘暗暗心驚,他在前世聽聞古代修橋,為了防止走蛟,都會在橋底懸上鐵劍。這種劍有個名叫做斬龍。屬于是封建迷信的一種。
令他沒想到的是,在這十荒世界,竟然也有這種東。
不同的是,這里的老劍條不像是前世討個說法那么簡單,恐怕真的帶有斬龍之力。
胡思亂想了著,兩人來到石橋上,向著對岸走去。
剛過橋頭,只走了大概幾百米距離,便就看到前方小樹林中,一紅衣女子跪坐在一處小山洞前面,背對二人,雙手慢慢的的捋著洞口的一片枯草,嘴里不帶任何感情的,悠悠的念叨著:
“姥姥,我給您梳頭”
“姥姥,我給您梳頭”……
——
——
另一邊。
云崖,城隍,陸遠行三人此時也正停留在無定河畔。
“劉將軍,怎么樣?”云崖看著拿著一個玉墜的城隍問道。
城隍姓劉,名叫劉三斧。生前是朝廷一將軍,征戰沙場一生,解甲歸田后回歸故里,頗有聲望。因此死后百姓們為其燒香鑄廟,當城隍拜了起來。這也就在小地獄,若是蒼天之境,不動城等地,都是需要經過管理者嚴格考核的。
而師娘此人不管瑣事,小地獄地方又小,因此沒那繁瑣的規矩。
總之,用蒼耳的話講,城隍,河神,土地爺等等的,甚至包括灶王爺這種存在,干得好就干,干不好打死了再給百姓們換一個。
反正平凡百姓只認雕塑,也不知道那磕頭拜的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劉三斧自從當了城隍后,雖然有些斂財,但卻也兢兢業業,把藍月城治理的還算太平。
在小地獄中也算是有一號的人物。平常百姓叩拜時宣稱城隍老爺,一般的走陰人,妖魔,入陣求道者碰到了叫一聲城隍大人。
而同地位之間,比如云崖這種小鏡山的山神,則口稱對方劉將軍,劉城隍。
在聽到云崖的詢問后,城隍劉三斧嘆了口氣,道:“算出來了,那高家小姐去了河對岸。”
“那我們過去尋。”云崖道。
“云崖稍等。我觀這無定河河水漲的實在兇猛。其中或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待我算上一卦,占卜一番吉兇。若真是有妖魔作祟,也好通知師娘娘的人讓其有個防備。”劉三斧說道。
“也好。”云崖看著那洶涌而過的河水道。
卻不料身后的陸遠行忽然沖了過來,訕笑兩句,說道:“城隍老爺好事,卻有些不曉得規矩哩。”
“陸先生此話怎講?”劉三斧問。
陸遠行也是入陣求道者,雖然地位不如他,但畢竟都是入陣強者,因此他口稱對方先生,算是給足了面子。
陸遠行受寵若驚般,連連搖手,說道:“不敢當,不敢當。”
隨后又一臉嚴肅的開口說道:“城隍大人神算,為這無定河測吉兇本是好意,在下著實敬佩。但這份好意,若是以后傳了出去,被有心人聽到,難免會嚼舌根子。反而不妙。”
“在這小地獄,無定河與其他八條河流都有河溝牽連,若是漲水,怕是整個小地獄都會民不聊生。我為這沿岸百姓著想,有何不妙之處?”劉三斧疑惑道。
“那我請問大人,這小地獄誰管?”陸遠行按了按腰間寶劍問道。
“當然是師娘娘。”
“小地獄九條河流可有河神?”
“這個……自然有,且不只一位。雖然有自封的,但師娘娘不管,估計也算是默認了。”劉三斧皺眉。
“敢問大人,師娘娘默認的河神有幾位?”
“九條河流,再加上那些水道,老井,大灣,加在一起怕是有二十多個。恐怕還不止。”劉三斧沉思道。
“是了。在大人上面有師娘娘,與大人平座的有二十多位河神。師娘娘我等自然不敢揣測。但二十多位河神都沒有發現端倪,大人你卻要算上一卦這無定河水位吉兇。
再說,此番前來有小地獄的掌燈人。且每座橋下,都有百年前師娘娘身邊的白姑娘布置的斬龍劍。
河神,白姑娘,掌燈人,都沒有發現異常,城隍老爺卻要算上一卦,難免……落人口舌。這還是小。”
他話鋒一轉,繼續道:“即便大人不在意那些陰陽話。但大人乃地面城隍,卻要管水澤之事,莫非不是壞了某種規矩?
到時候若是被那些河神在小地獄的人耳朵里吹點風。師娘娘會怎么想?會不會認為大人要取代她自立呢?會不會想,這城隍管的未免也太……”
“兄弟兄弟,別說了,別說了……再說下去老夫都要被嚇的再死過去了。”
城隍心有余悸的收起掌中玉墜,按了按早已經不跳的心臟,連忙阻止陸遠行再說下去。
“不過,話說回來。我想師娘娘不會這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城隍老爺乃星相師入陣者。為了這沿岸百姓,不妨算上一卦也無妨。”陸遠行話鋒一轉說道。
“不算不算。師娘娘不會那么想,但保不齊蒼耳姑娘會,白姑娘會,朱無能會,被她們惦記上,到時候恐怕我會更慘。”
劉三斧抬頭看向隔岸,道:“剛顧著說話了,我們正事還沒做呢。去找人,去找人。我感覺到那高家小姐正等著我們去救呢。”
說著急急向著河對岸而去。云崖皺眉看了一眼身后的陸遠行,隨后緊跟而上。
“兩位大人等等我。”
陸遠行看著最前面的兩人叫了一聲,把身后長劍橫按住,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