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綠光森悠悠的，像是什么怪物的眼睛一樣很是滲人。

李瓶兒被嚇了一跳，揉了下眼再去看，卻只見黑暗中婆婆的輪廓坐在炕頭，根本沒有什么綠光。

眼花了吧？

小女孩一邊想著一邊回答：

“我去尿尿。”

“尿桶子里。”

“桶在外面啊。”

“尿墻角。”

“臭臭。”

“外屋灶臺那里。”

“有灶王爺在吶。”

“小丫頭就是事兒多。快去快回啊。哧溜……”

婆婆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最后像是在吃口水一樣吸了一口什么東西。

“回來！”

李瓶兒剛下炕，就被婆婆拉住，隨后感覺自己腳裸上被綁上了一個什么東西。

“婆婆，這是什么？”小女孩問。

“繩子。”

婆婆的聲音傳來，伴隨著那種令小女孩感到惡心的味道。

“為什么要拴上繩子？”李瓶兒問。

“天黑了，外面最近不太平，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能把你拉回來。”婆婆回答。

“哦。”

——

吱呀……

李瓶兒隨手關(guān)上房門，將小弟，三娃子，婆婆，還有那滿屋子的怪味與嘎吱嘎吱的聲音全部隔絕。

外面烏漆嘛黑的，整個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一點(diǎn)光亮也鉆不出來。

小女孩摸著黑來到院子里靠近柴房的位置，蹲下身子解決完后起身，同樣摸著黑想要回房。

就在這時，忽然天上厚厚的烏云被什么東西掀開一樣，月亮悄悄的漏出一點(diǎn)。

不慎明亮的月光撒進(jìn)院子里，使得眼前的一切頓時清晰了許多。

忽然，正欲回屋子里的李瓶兒被看到的一幕嚇了一跳。

她看到在屋子的門口前，一雙血腳印“走”了出來，旁邊還有一根奇怪的繩子。

小丫頭嚇壞了，小眼睛順著那腳印的方向看，看到腳印一直……蔓延……最后竟到自己腳下。

而那根繩子，也根本不是什么繩子，而是一根血粼粼的，不知什么動物的腸子。

小家伙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她捂住自己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眼淚噗嗤噗嗤的掉了下來。

烏云重新凝聚，遮蔽月色，也擋住了被嚇得發(fā)白的小小臉龐。

李瓶兒終于記起屋子里那惡心的味道是什么，是血的味道。

嘎吱嘎吱……

重新凝聚的黑暗中，嘎吱嘎吱的聲音從房子里傳來，不斷地鉆進(jìn)小丫頭的耳朵里。

她終于知道，這根本不是什么嚼蘿卜的聲音，而是婆婆……不，是妖怪在啃三娃子的骨頭聲。

三娃子沒有尿床，三娃子被婆婆變成的妖怪吃了！

小丫頭害怕極了，身體不住的顫抖著，一時間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爸爸在臨走前說，遇到危險就去找婆婆。

但現(xiàn)在，婆婆變成了妖怪，還把三娃子吃了。

她想跑，但想到小弟還在房子里，又舍不得。

如果我跑了，小弟也會被那妖怪吃掉的。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三娃子，小弟……”

她焦急萬分，想著跑進(jìn)屋把小弟抱出來，但又擔(dān)心里面的婆子把自己也抓住吃掉。

她害怕那個變成了妖怪的婆婆，害怕極了。

現(xiàn)在她根本就不敢再進(jìn)屋子里。

但是，小弟還在里面呢。

小弟還在炕上睡覺呢。

如果不管他，他也會像三娃子一樣被妖怪吃掉的。

怎么辦？

怎么辦？

爸爸媽媽，你們快回來啊。

她又是害怕，又是著急。

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畢竟，她也才是七歲的小孩子而已。此時沒有被嚇昏過去，沒有被嚇的尖叫出聲，已經(jīng)是實(shí)屬難得了。

豆大的淚珠不斷從眼睛里低落，李瓶兒用兩只小手拼命的捂著嘴，不叫自己哭出聲音來……

就在這時。

忽然，小丫頭感覺拴在腳裸上的“繩子”被屋子里的婆婆拉了一下。

“怎么這么慢？”婆婆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

“我……”李瓶兒強(qiáng)忍著不哭，努力的讓自己聲音聽上去自然一些：“婆婆，我拉屎呢。你別著急。”

“麻煩。”婆子似乎很不耐煩的樣子：“快點(diǎn)啊。”隨后房間里又傳來嘎嘣嘎嘣的咀嚼聲音。

“知道了。”

李瓶兒應(yīng)了一聲，她揉了下發(fā)紅的眼睛，慶幸自己蒙混過關(guān)的同時小腦袋飛快的想著辦法。

“村長爺爺。”

她忽然想起村子里最熟悉的人，那個留著山羊胡的老村長，他是整個李家村最年老的人。輩分也最高。三娃子被臟東西嚇著的時候就是他給燒了一張符治好的。

村子里小孩子要是生病了，幾乎都去找那位老爺爺瞧瞧，看看。他不止會燒符，還會熬藥，把脈，還會當(dāng)穩(wěn)婆，幫助村子里的女人生小孩哩。

對了，二娃子去年在墳地里被嚇掉了魂，也是村長爺爺叫回來的，還有……

慢慢的，她想起很多關(guān)于那個老爺爺?shù)氖虑椋@些都是“婆婆”還沒變成妖怪前對他說的故事，用來哄她睡覺。

記得，上次爸媽回家時候，還帶一壇子酒給那個老頭。還對他說，你老人家守著村子怎么不容易之類的言語。

李瓶兒太小，不懂得里面的道理，但她隱約覺得，村長爺爺是個很厲害的人。

她見過對方，認(rèn)得他家在哪里。

想到這，李瓶兒本想撒腿就跑，忽然想起腳裸還拴著一根腸子。

系的是死結(jié)，她蹲下身子解了好一陣都解不開。

她焦急的看向四周，急的眼淚不斷往下掉。

幸運(yùn)的是，她發(fā)現(xiàn)柴房門口依著一把柴刀。她用柴刀把“繩子”拉斷，系在了一根木頭上。

她不敢從門口跑，因為害怕開門聲驚擾了屋子里的妖怪，摸著黑來到狗洞的位置，迅速的鉆了進(jìn)去。

剛鉆出狗洞，李瓶兒撒開小腳丫拼命的向著村子一處人家跑去。

——

咚咚咚！

李瓶兒敲著村長的房門，她不敢喊，也不敢叫。雖然距離已經(jīng)遠(yuǎn)了，但她還是害怕妖怪會聽到自己的聲音，追過來，吃掉自己。

不一會兒，門打開了。

走出一個留著山羊胡，披著棉衣的老頭。

“小李瓶，這么晚了你不在家睡覺，跑我這里做……怎么了孩子，別哭，有什么事給爺爺說，爺爺給你做主。”李老頭注意到小女孩小腿上的血跡，立即蹲下身子問。

“爺爺……我家婆婆把三娃子吃了……你快救人去啊，二娃子還在屋子里呢……”

李瓶兒太小了，也太害怕了，說話都變得磕巴起來，好在李老頭還沒糊涂，只聽孩子說了一半就明白了過來。

“不好。是大山里的虎姑婆。”

李老頭立即抱起哭的梨花帶雨的小丫頭，向著村子里年輕的獵戶家走去。

“不能急，不能急。”

他不斷的告訴自己。

三娃子已經(jīng)死了，但二娃子可能還活著，若此時驚擾了那妖怪抓起二娃子就跑進(jìn)山里，村子中沒人攔得住。

要想個辦法先穩(wěn)住那虎妖婆，不叫他傷害二娃子。

他想著，先是跑到距離他家最近的一位獵戶人家，叫醒了那家的獵戶。

讓他去村子里找年輕的獵人全部帶上家伙去村子?xùn)|頭。囑咐對方不要弄出動靜。

那漢子名叫牛二，平日里沒少跟在李老頭身邊學(xué)本事，對他老人家的話是言聽計從。

應(yīng)了一聲，立即帶了家伙就去叫人。

而李老頭，則抱著李瓶兒回到自家。

從柜子里翻出一個木箱子背在身上后，這才又抱著李瓶兒去和獵人們匯合。

黑壓壓的夜色中。

十幾個年輕獵戶聚集在李瓶兒家門前。

“村長，人都到齊了，怎么動手？”牛二拿著獵刀悄聲問道。

李老頭穩(wěn)住心神，心里沉思：那虎妖婆進(jìn)了宅院，這是破壞規(guī)矩了。道理是說不通，也沒必要講了。

這種無視規(guī)矩的妖怪最是兇狠，自己是借力驅(qū)魔的走陰人，硬碰硬的實(shí)力沒有，最怵碰到這種不講規(guī)矩的妖怪。

這虎姑婆必須殺，留不得，不然以后村子里雞犬不寧，進(jìn)山打獵也是危險。

眼下這些獵戶們聚在一起，或許能夠無懼那虎妖婆，但要想殺死或者捉住對方也不可能。

更何況，二娃子在其手里，一旦惹惱了對方，抓走二娃跑進(jìn)大山中，就不妙了。

要請一位‘仙家’來，一位出場就能鎮(zhèn)住虎妖婆的‘仙家’來。

只有這樣才有希望救出二娃，且殺了對方。

山神娘娘？不行。那虎妖婆既然敢下山，就肯定不怕山神娘娘的。

城里的凈妖司？那幫攪屎棍來了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況且，時間上也不允許。

其他村子的老伙計？怕是鎮(zhèn)不住啊。

請誰呢？

自己供奉的那幾位仙家碰到虎妖婆，估計也只是和對方好好商量，怕也不敢與那虎妖婆用強(qiáng)。

他是這一片的走陰人。雖然能與大山里的諸多東西溝通，但講的是規(guī)矩，靠的是自己供奉的仙家，用的是符咒，貢品等等東西。

自身的能力著實(shí)有限，雖然也算是健健康康的，但卻也就能殺個雞宰割羊，要是對付妖魔，他老人家一個大跳，估計能把對方喂個三分飽。

要對付臟東西，在規(guī)矩講不通的情況下，只能請自己供奉的‘仙家’幫忙。但面對虎妖婆，他供奉的那路仙家，顯然有些不夠看。

有了！

小地獄。

老李頭心里忽然想到了一處地方，立即有了注意。

吩咐眾人藏好身形，叫了牛二和兩個最壯的獵戶跟著自己，來到一處無人的地方。

從木箱子里取出貢品，符紙，隨后開始召喚自己的信鬼。

只見他迅速的在地面上畫了一個四方形，在四個角落是分別擺上了雞，方肉，黃豆，還有一個白面饅頭。

最后，在正方形中間插上一柱黃香。

準(zhǔn)備妥當(dāng)，他開始燒符做法，嘴里念念有詞。

片刻后，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只見地上的那株黃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燒，直到全部都化作香灰之后……

黃香像是點(diǎn)燃了炮仗的引線一樣，猛然間一顆顆黑色的眼珠從地面上噴涌而出——像是噴泉一般沖了出來。

那眼珠并非實(shí)質(zhì)，在噴向一丈多的高度后便就消散，像是一場由眼珠組成的煙花。

眼珠掉落在地上消散，等這場“煙花”表演完，一個渾身黑衣的壯漢出現(xiàn)在了正方形正中。抓起那貢品便就開吃。

“急！急！急！十萬火急！速去小地獄搬請……”

李老頭把事情經(jīng)過迅速印入信鬼記憶中，隨即手指從懷中拿出一枚青色錢幣。

“告訴上仙。人命關(guān)天，十萬火急。小地獄轄內(nèi)走陰人，李不易拜謝。報酬，三枚玉石錢。這是定金。等等，若是碰到討價還價的就再加五個金靈錢、”說完把那玉石錢拋給信鬼。

那長相恐怖的信鬼無聲的怪叫一聲，伸手接過，點(diǎn)頭，一句話不說，迅速隱身。在即將消失的瞬間，猛地伸出一只手把沒來得及帶走的燒雞又抓了回去……

請了信鬼之后，李不易來到李瓶兒身前，道：“丫頭，爺爺已經(jīng)請人前來了。但是在此之前，還要你先去穩(wěn)住那個妖怪，不叫他傷害二娃。我們呀，不光要救二娃，還要把那老妖怪打死。”

“李爺爺，我……我……我害怕。”李瓶兒恐懼的說，雖然他也想救二娃，但她太害怕了。一想到那屋子了的怪物，她就渾身顫抖。

“沒事。爺爺會幫你的。你放輕松，閉上眼睛什么也不要去想……”

說著話，李不易讓牛二等三人成三角形護(hù)在身旁，他則從木箱中取出符紙，毛筆，朱砂，失心太歲血，畫了兩張“轉(zhuǎn)心符”，隨后往李瓶兒和自己身上分別一貼。

那符咒觸體而化，像是直接進(jìn)入了小女孩的身體里一樣消失不見。

下一秒，小女孩睜開眼，目光再也不似先前那般恐懼，反而多了一些沉穩(wěn)。顯然，李老頭已經(jīng)借助符咒的力量與李瓶兒交換了身體。

這種符箓，只能堅持一個時辰，希望能夠等到小地獄的人到來。

李瓶兒、不…應(yīng)該說是李老頭慢慢的，向著李瓶兒的院子走去，沿著狗洞又鉆進(jìn)了房子里。

“娃啊。怎的拉這么長時間？”婆婆的聲音從黑暗的房間里傳來。

“吃壞肚子了婆婆，這就好了。”

‘李瓶兒’重新把繩子拴在腳裸，然后向著房門走去。

“娃啊，上床睡覺啦……咯！”

“哦。”李老頭抹黑爬上滿是血腥味的床，暗地里擰了一把二娃，還有反應(yīng)，幸好沒遭毒手。

——

道觀。

掛完燈籠回來的蘇銘回到正殿，坐在掌燈人的位置上神游天外。

窗戶邊，蒼耳靜靜的看著書籍。

門口，二師兄的躺椅有一下沒一下的搖動著……

道觀里靜悄悄的，氣氛很是融洽。

忽然，正在打瞌睡的蘇銘感覺一陣莫名的寒意傳來。他立即坐直了身體，困意消散。

但見在大殿正中，一個正方形出現(xiàn)，在那正方形中間，正有東西一顆顆的噴出來，像是一哇小小的噴泉。

蘇銘定睛看去，立即感到一陣惡寒。

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一顆顆的東西，竟然是黑色的眼珠子……

“來活了。”

蒼耳忽然開口說道，素手輕揚(yáng)，合上擺在雙腿上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