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廢墟下，臉色蒼白的方寒正捂著腹部虛弱地喘息著，每一口吸進去的空氣都引得身體像鋼針一樣疼痛。

自從那天晚上見過鎮詭司的人之后，他便知道新法是有弊端的。

在這些日子里，他聽過無數的同僚訴說著身體中的種種異變，也見過有人走火入魔之后被城主府的人收押冷處理的。他親眼見過一個師兄被鎮詭司的青面帶走之后就杳無音信了。

世上有很多東西都是風險和機遇并存的，大勢之下，新法就是這樣一杯鳩酒，令人欲罷不能的鳩酒。沒有人能夠抗拒它所帶來的力量提升，但也沒人能夠逃避副作用的降臨。

鎮詭司的人施用過銀針后，方寒憑借著不服輸的勁頭一口氣修習到了塑靈境的境界。這個速度放在平時簡直驚世駭俗，方寒知道自己沒有這樣的天賦，他是在賭，賭他自己的修為提升可以壓制住新法的副作用。

修習新法的寒門圈子里流傳著這樣一個推測——新法和幽天教的妖人有著莫大的關聯，甚至可以說是得自于幽天教的“神母”。這個言論不知道是誰率先提出的，許多人只是半信半疑。

但是方寒現在信了。

“方寒。”畢竟并肩作戰過，蕭歲上前詢問了一聲。

看見蕭歲身上同樣穿著三團云紋的修士服，方寒的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嫉妒的感覺。他是知道蕭歲對新法不感冒的，但是憑什么蕭歲在沒有服用黑色靈液的情況下修為進展如此神速？明明他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卻依舊被蕭歲趕上？

“來人，將方師兄護送到后方去。”蕭歲對著周圍的一位道種境修士說道。道種境修士在這場戰斗中幾乎派不上用場，正好來做個順水人情。

“不用了。”方寒的回絕十分快速，“不要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了，填上城墻的缺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方寒短暫地翻開手，讓最前面的蕭歲能看見他腹部的傷口。像是妖獸啃咬的撕裂傷比拳頭還大一圈，方寒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傷口的周圍有無數蠕動著的黑色細絲在肉里穿梭，編織著傷口使其失血減少。

“你的體內......”蕭歲欲言又止，手心的白骨靈池在不斷地跳動著，提醒他那是和幽天神母同屬一源的氣息，蕭歲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其中的關節，只能讓開道路，讓身旁的修士們先走。

“道院的新法和鎮詭司有關？你身上的這東西就是新法造成的？”

“沒想到你倒是很了解嘛。”

“那你為什么......”話問到一半，蕭歲便意識到他自己提了個蠢問題。

“靈修一道，每一境的提升何其艱難？你就沒遇到過瓶頸嗎？沒有感受到這種絕望嗎？”方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是新法給了我們希望，沒有新法帶來的提升，我早就死在那天巡夜的晚上了。”

蕭歲啞口無言。他覺得自己是足夠幸運的，是荒原上的生死搏殺給了他選擇另一條路的底氣，這種底氣能讓他無視方寒走過的老路。

在這糟糕至極的世道里，沒有人是不冒著風險的。掙扎求生的過程中，就宛如在萬米高空中走鋼絲，勝者到達對岸，敗者墜入地獄。

“你是對的。去吧，碎玉城還需要你。”方寒擺了擺手。

“好。”

蕭歲鼓動靈力重新加入了戰團，手中的狹刀在高溫的蒸騰下變得通紅一片，上面的血漬不斷蒸發。

三階上品靈術，流刃火。這是蕭歲最新掌握的一門火系靈術，專門和他的刀法配合。

“噗。”輕微的聲音響起，蕭歲手起刀落，一只只低階蜃獸在高溫之下宛如融化的豆腐，甚至刀身還沒有靠近，便已經烤至熟透。

一只三階的蜃獸狂狼連殺二人，狂性不止，朝著人群撞了過來。在狂狼的面前是四個手足無措的道種境修士，血盆大口近在眼前，濃郁的霧氣包裹著狼軀，卻掩蓋不了它身上強烈的污染氣息。

道種級別的靈術打在它的身上宛如濛濛細雨，都不能穿透蜃獸狂狼的肌肉。四人中最年輕的道種境修士已經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低頭！”蕭歲大喝一聲。

一道金黃的刀光斬在狂狼的牙齒上，幫他們抵擋住了這致命的一咬。

蕭歲雙手持刀，將丹田內灼熱的靈氣全部灌注在刀身上，狂狼的牙齒承受不住高溫，在出現融化趨勢的第一秒就被利刃斬開。

蕭歲上提刀刃，利刃如同切入豆腐，先是砍在了蜃獸狂狼的口腔，接著從中間分開了狂狼的身軀。

“嘭！”從中間被分為兩段的狂狼尸體砸落在廢墟之中，帶起一片飛揚塵土。

周圍的人目睹了這令人心潮澎湃的一幕，士氣一提，卻沒有功夫叫好。

“小心！”

不需提醒，蕭歲的白骨靈池不斷地跳動，早就提前發出了預警。

只是......手中的刀刃雖然是入品靈器，但也在持續不斷的劈砍中卷刃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豁口，已經不堪使用。

蕭歲干脆地把刀拋在一邊，雙手凝結出鎮嶽珠，揮手之間就將一只蜃獸脊椎砸成兩半。縱使經過吳晗秋的多次指導，他的拳腳功夫依舊比刀法要好上不少，鎮嶽珠這門靈術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一般，赤手空拳的蕭歲爆發出來的戰力竟然比他持刀作戰還要強一截！

周圍的修士壓力頓時一輕，一頭頭蜃獸被蕭歲引起的動靜吸引，在近身的一瞬間便失去聲息倒在地上。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不知疲倦的機器的腳下積攢了數十具蜃獸的尸體，其中不乏幾頭三階蜃獸。

“撕拉！”一只蜃狼被一雙手生生撕扯成兩段，一捧溫熱的鮮血將蕭歲的衣服浸濕，蕭歲殺得性起，一把扯下云紋外袍，從丹田到脊柱，一節節地閃爍著碧藍色的光芒。

“昂！”一聲的高亢的龍吟響徹整片廢墟，碧藍色的青蛟道靈盤踞在蕭歲的肩膀上，將鎮嶽珠的威力再次提升，沒有一只蜃獸能擋住蕭歲的一拳。

縱使許多沒有見過武信男的修士，在這一刻也深深記住了蕭歲如同殺神一般的身影。圍聚在蕭歲身邊的修士越來越多，連龍門境的修士也前來支援。

異軍突起，這不斷形成的隊伍將蜃獸的包圍撕開了一道缺口，倒塌的城墻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