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各朝各代，歷史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仿佛有一雙戲弄的眼睛，有一雙冥冥之中擺弄眾生的手，將世界攪的變幻莫測。

六千五百萬年前的中生代白堊紀，強極一時的恐龍覆滅了；十萬年前的冰河時代，在地球上存續最久的直立人滅絕了；三分天下剛一統，區區五十一年的西晉在八王之亂下衰微；年輕的劉欣死在了一個尋常的夜里，將國祚拱手讓給王莽。

天青八年八月十三日，北境三州覆滅了，從大景的版圖中徹底抹去。

而現在，碎玉城的人們還在為眼前的勝利而歡呼雀躍。因為，金連城在數城馳援下，成功擊退了獸潮！狂妄而囂張的異化妖獸在拋下二十萬具尸體后四散而逃。喜悅的人們絲毫不知道將至的死期。

距離涼州覆滅還有一個月。

碎玉城首封男爵，蕭歲在核心區的府邸剛剛擴建，張燈結彩。無數慶賀的人們帶著禮物希望拜見這位新男爵。

在城主府的有意宣傳下，蕭歲這位“武信男”成為了全城寒門修士的榜樣，他的名字高高掛在龍門境以下累計軍功榜的榜首。

來慶賀的人蕭歲多半都不怎么認識，也沒那個閑工夫一一見面。拜會者們也絲毫不介意，放下禮物留下名字便自覺離開。

李家李老太爺派來的人被放了進來，帶來了一個讓蕭歲有些啼笑皆非的提議——他已經讓李雨晴重回主脈，此次派人竟然是有招婿之意。

“老太爺的意思就是這樣，蕭爵爺和我家小姐自城外便相識，可謂是天假其便，蕭爵爺意下如何呢？”

蕭歲沉吟了一瞬，拒絕了這個提議。

李家勢力在碎玉城不算小，竟也到了四處籠絡的地步了嗎？

李老太爺派人來，顯然是代表了李家的意思，李雨晴甚至都始終蒙在鼓里。

李家確實許諾了不少修行資源充當“嫁妝”，也攤開來向蕭歲說明了。但這是政治聯姻，李雨晴和李家的關系也不是很密切，蕭歲不喜歡綁上這架腐朽的戰車。

李家派來的人也沒有表現出失望或者憤慨，而是意料之中地點點頭，略一拱手向蕭歲告辭。

滾滾熱浪將地面的空氣曬的扭曲，勞碌的仆人在院子里忙著接收各方勢力的賀禮，忙的滿頭大汗，但是他們的心中卻沒什么抱怨之意。自從蕭府變成了爵府之后，擴充了不少流民出身的仆役，原來的仆從待遇也一應增加。總比那些在外城饑一頓飽一頓、擔驚受怕的流民要強上十倍。

蕭歲在陰涼的室內端坐，手中持著一支紅檀木毛筆，正在臨摹一副字帖。字帖是定遠侯府送來的賀禮，出自一位水道宗師修士的手筆。吳晗秋告訴他，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便不是單純地比拼靈力或是靈術這么簡單了。自觀月境開始，便踏入了名為“領域”的門檻。

“領域”玄之又玄，虛無縹緲，等到了那時候再琢磨已經來不及了，必須從低階開始打下基礎。

蕭歲面前這幅字帖是一位百年前水道煉神境大修士的一幅真跡，這位修士寫的筆跡瘦勁，靈動快捷，儼然有了前世瘦金體的神韻。僅僅欣賞，便會覺得猶如涼風拂面，水波澹澹，仿佛面對一湖春水，讓人的心思寧靜下來。

其實侯府還送來一幅草書，只是蕭歲的書法造詣低下，根本看不懂，放在前世也只是“好一個天道酬勤”的水平。

蕭歲一板一眼地臨摹著字帖，屋子里的冰鑒中時不時地傳來冰塊融化后相互碰撞的脆響。

“哥你這字寫差了。”

身后傳來蕭雨瞳的聲音，練字練的入迷的蕭歲筆鋒一頓，在宣紙上戳下一個好大的墨點，整幅臨摹的字瞬間失去了協調感。

“沒有啊？我一筆一劃對著寫的。”蕭歲不太服氣。

“讓我來！”蕭雨瞳抽出蕭歲手中的毛筆，蕭歲給她讓出位子，遞上一張嶄新的宣紙，他倒要看看妹妹能寫出什么樣的字來。

“哼哼，到時候寫的字比我還要歪歪扭扭，我跟你說，我寫過的字比你看過的書還要多......”蕭歲在一旁嘰嘰歪歪，蕭雨瞳直接忽略了老哥的牢騷，用毛筆沾了墨，又在硯邊將墨水掭勻。

她掃了一眼字帖便不再多看，而是蒙頭就寫。蕭歲直接看呆了。

因為蕭雨瞳寫的不是字帖的原文，而是在大景流傳很廣的《青玉上巳帖》——天下第二書帖。但偏偏她寫出來的字體幾乎和這幅水道宗師的字體一模一樣，就像是他本人在寫似的。

蕭雨瞳揮筆即成，寫下最后一句“濛濛水云里，隱隱煙霞中。”后將筆擱在筆架上，輕輕吹干浮墨，一氣呵成。

“怎么樣？”蕭雨瞳驕傲地扭頭看向蕭歲，看著他一臉震驚、五官扭曲，蕭雨瞳像是斗勝的公雞一般抬起下巴，帶著得意之色看向蕭歲，臉上好像寫著“夸我快夸我。”

蕭歲強忍著自己說出“你牛逼壞了”這句優美的家鄉話——因為這并不文雅，也不符大景人的習慣。

“小妹，你在哪學的書法？”

“當然是現學現賣，自學成才的嘍。這種簡單的字不是看一眼就會了嗎？”

妹妹蕭雨瞳在修行方面進步遲緩，卻一眼學到字帖的真跡，甚至模仿出八九分的神韻，也不知道該說她這天賦是高還是低。

大景的道院除了修行之外，還會進行六藝人才的培養，妹妹若是開啟不了修行之門，便讓她去學習這方面的技能？蕭歲想著也覺得可行。

“雨瞳，你有沒有興趣到道院學書法？”

“我才不要呢，哥你是不是想把我瞥在道院里面好在府內養小情人？”蕭雨瞳一張口就讓蕭歲如遭雷擊。

入城之后，蕭歲在府中置辦了許多書籍，蕭雨瞳成天泡在書房之中，竟也學的牙尖嘴利的。

蕭歲被蕭雨瞳嗆的不行，轉念一想：亂世將至，曾經的這些文化傳承和實力相比就顯得次要了很多，蕭雨瞳既然不愿意也就算了。畢竟蕭歲不會像有些兄長一樣端著“長兄如父”的架子整天指點，他的思想畢竟還是現代的，尊重妹妹的選擇。

自己不斷變強，不就是想讓自己和身邊人過得自由自在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