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飯點了。”獄卒敲了敲鐵欄,身后有專人給每個監室的人分發午餐。
推車經過蕭歲的單人間時,送餐員收到獄卒的眼神示意,將一盤已經打包好的飯菜盒子塞入監室。
自從入了道種境以后,蕭歲越發重視老程頭教給他的這套拳法,他隱隱猜測這套拳很可能是顧珊珊口中說的“導引術”。
蕭歲正在練拳,拳法中有一招養法需要保持倒立的姿勢,想象氣流在身體里面逆行的過程,老程頭說這叫以陰滋陽。
汗水不斷地從脖子里面滑落到臉上、眼睛里面,有些癢癢的,但蕭歲絲毫不敢懈怠。
厚積而薄發,倘若他在貧民窟中沒有每日勤練不輟,恐怕已經在荒原上死無全尸了。
但是這個動作實在是太怪異了。送餐員面色抽搐,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獄卒收了銀子倒是展現出過硬的專業素養來,面色如鐵地在牢房的過道中巡視著,只有雙肩在微微起伏。
半個時辰一到,蕭歲頓時一撐胳膊,一個鯉魚打挺支起身子,打開飯食準備享用。
他先覷了一眼對面牢房的飯食,還是爛菜葉子加土豆泥,再看了一眼自己盒子中的飯菜,嗯,雞腿大米紅燒肉青菜,應該是按照獄卒食堂中的標準來的。
蕭歲半遮半掩地吃了一半,牢房又再次被打開,一個急匆匆的女聲響起:
“抱歉,因為我的緣故,讓你被李家的人刁難了。”
“李雨晴?你怎么在這兒,你不是被李家接走了嗎?”
“我被趕出來啦。”李雨晴揉了揉紅紅的眼圈,展顏一笑:“你要是不嫌棄,我可以讓你加入道院。”
李雨晴,你是真的靠譜!
蕭歲自然大喜應下,他正琢磨怎么加入道院,沒想到機會就送上門來了。
李雨晴一臉歉意,手上還提著一包在街邊買來的吃食,目光先是落在簡陋的監室內,又停留在蕭歲半遮著的飯盆上。
“這監室竟如此簡陋,只能蹲著吃飯。我這里買了些吃的,你先將就著吃了吧,你在這里受苦了,過會我便帶你出去,我已經打點好了。”
蕭歲心說這哪叫受苦,有床睡有好食招待著,比他貧民窟最初的生活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看來大戶人家的小姐還是沒能經歷過下層人的生活。
李雨晴走到蕭歲的跟前,看著他碗里一層肥肉,米飯上面還蓋著一只啃了一半的雞腿,稍感錯愕。
你小子在這牢里的生活還整挺好啊?
敢情她飯都沒吃四處打點,在入學儀式一結束便前來撈人,結果對方在悠閑地享用美食?
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遂有些賭氣地拆開包裹,拿出里面幾個草芳齋的包子狼吞虎咽起來。
吃著吃著,李雨晴突然“噗嗤”一笑,連日在家族中受到的委屈也全在這笑聲中發泄了出來。
“你笑什么?”蕭歲有些摸不著頭腦。
“要你管!”李雨晴不顧蕭歲還在干飯,拉起他的袖子便往外跑,“快走,碎玉道院今天是最后一天招收弟子了,要是遲了,你就等著在道院門外喝西北風吧!”
獄卒接到了上面的通知,看著李雨晴風風火火地將蕭歲拖走,周圍的犯人們發出一陣噓聲。
“肅靜!”獄卒用棍子挨個敲了敲牢門。
令他沒想到的是,一盞茶后,大牢的入口又走入一個穿著九品官服的男子。
“甲字十二號關押的蕭歲何在?”
獄卒不過是區區小吏,在外面被尊稱一聲“吃皇糧的”,可是面對官員,他萬萬不敢怠慢,他對著來人行禮完畢后問道:“請問道院的大人找蕭歲何事?他是又犯了什么事情嗎?”
“不,我是來提人的。”官服男子掏出一張手令給獄卒看。
“真是不巧,剛剛李家的一個姑娘搶先一步將他接走了,同樣有批文。”
官服男人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當初他只是覺得這個毛頭小子能量不小,連院長都親自吩咐要撈他出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還要把他塞進道院做一個內門弟子。
不過既然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也省得他麻煩,只要如實匯報便可。
......
碎玉城道院,人事堂的管事正在接待著長龍一樣的隊伍。這些人都是不死心趁著最后一天想要補上雜役弟子的空缺的。
“都散了吧。”管事有些無奈地打發了一批人,想要結束今天的工作,卻發現門口又進來兩人,其中一個還穿著內門服飾。
“我的同伴已經進入道種境了,我是來推薦他進入外門的。”
“名額滿了。”管事搖了搖頭,從桌子底下翻出一本名冊查看了一下,道:“你還有一個空閑的隨從名額,可以給他用。”他用手指了指單子上的空缺。
“什么?只能做掃地小廝?還是掃廁所的?”李雨晴看了眼單子,有些不能接受,遂想到蕭歲剛剛和她分享過用銀子打點獄卒的事情,便有樣學樣從香囊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案幾上。
“啪。”銀子叩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清亮的響聲。
姑娘,送銀子不是你這么送的。
蕭歲和管事同時嘆了一口氣。
管事一臉不耐煩,推開銀子,揮揮手想要打發二人:“愛干不干,你不當雜役弟子有的是人愿意當,下一個!”
“我干了。”蕭歲平靜道,既然無法改變,便坦然接受。
管事扔給他一塊雜役弟子的身份牌子,“去領雜役的衣服吧,記得明天一早就要干活。”
從管事那里出來之后,李雨晴一臉歉意地看著蕭歲:“對不起。”
蕭歲輕笑出聲,隨意地調侃道:“沒關系,沒想到李大小姐也有這么吃癟的時候。”
李雨晴一直脫身于李孝之的羽翼之下對世情的了解還沒有多少,但這些他早就遭受過了,當然不在意遭到冷遇。
蕭歲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挫折算什么,雜役又如何,他可不是輕易就心灰意冷之人。
即使前方無路,他也會踏出來一條道來。
二人的居所并不一樣,李雨晴住在昭陽水榭,蕭歲呆的地方則是一個偏僻的院落。
領完雜役服并換上之后,蕭歲推開他分到的宿舍,里面是八九個正在侃大山的雜役弟子,鋪蓋都整整齊齊地鋪在木質的地板上。
一眼望去,全是青澀的少年,他們多半出身寒門,身上寄托了父母的全部希望,盼望著他們有朝一日能在道院中出人頭地。
歇息熄燈后,還有兩個年紀最小的男孩躲在被窩中,發出細微的哭泣聲。
沒過多會,蕭歲便在這細語和抽泣的環繞下,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