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晴已經猜到了父親的用意,只是這樣的生離死別,換誰一時間都無法接受。
沉默了一段路,李雨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看著后頭的蕭歲:“你會不會騎馬?”
蕭歲搖搖頭。
“上來。”
桀驁的黑羽在李雨晴的指令下很是馴服,蕭歲很輕松地爬到馬鞍上,手足無措,只能用雙手緊緊抓住馬鞍的縫隙。
“哎,笨手笨腳的。”李雨晴看見他這幅樣子,破涕為笑,牽著蕭歲的手環繞到自己的腰間:“黑羽性子烈,抱緊了別被摔下去。”
黑羽打一個響鼻,然后突然啟動,蕭歲的身體瞬間后仰,幸虧雙手勒住了李雨晴的腰才沒被甩出去。
李雨晴的腰盈盈一握,毫無贅肉。
手感真好......蕭歲暗嘆一句。
李雨晴心無旁騖,駕馭著韁繩和黑羽配合默契。
落日西城,遼闊的血原上有有獸吼響起。
“這個方向是......青葉山?那里也發生了獸潮?”
黑虎幫之前勘探的區域名為白骨嶺,是邊境十萬大山的隘口之一,離碎玉城最近的另外一座隘口,便是青葉山了。
蕭歲和李雨晴可以繞過了白骨嶺獸潮的奔行方向,外加有李孝之給他們斷后、掩蓋行跡,身后追來的妖獸寥寥無幾。
若是青葉山也發生了獸潮,那他們回城的路徑可就斷了。
過了片刻,正如他們所擔心的那樣,青葉山的方向涌出一群藤狼,規模不大,只有數十只。
“怎么辦?”
“沖過去,我相信黑羽的速度,繞過這群藤狼,距離士卒駐地就不到十五里了。”
青葉山有著很特別的生態系統,植物和動物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藤狼不以速度見長,相反,它的身上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青藤。雖然青藤增加了不少重量,但也給藤狼一族帶來得天獨厚的防御優勢。
犬獸相搏,脖頸便是第一弱點,青藤的保護,足以讓藤狼有了和大型食肉動物一搏的資本。
黑羽是名駒,即使載了兩人,李雨晴也相信它能夠安然突圍。
“等等!”蕭歲拽住李雨晴的手。
“看那里。”
視線的邊緣處突兀出現一道黑線,厚度還不斷在拔高。
“那是,獸潮?!”李雨晴的聲音發顫,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難道妖王想要和人族決裂?!它瘋了嗎?”
和眼前的獸潮相比,之前的經歷仿佛只是小打小鬧。
上萬只,不,恐怕得有十數萬打底。
碎玉城的駐軍不過二千,難道要步清樂城的后塵嗎?
怎么辦?
這才是真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李雨晴心中凄涼,父親李孝之用命掙出一條道路,這條道路的盡頭,卻卻是更深的絕望。
蕭歲思緒翻涌,一道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
是了,那個地方還有最后一線生機。
“我知道一個地方,不過要快。”蕭歲語速急促,“不要去軍隊駐地了,我們趕在獸潮來臨之前,去北邊的土丘。”
“北邊?”李雨晴錯愕。
獸潮便是從西北邊奔襲而來,此時還前往北邊,豈不是自投羅網。
“沒時間了,相信我。”蕭歲的語氣斬釘截鐵。
李雨晴咬緊下唇,牽動韁繩。
反正橫豎是個死,不如聽從內心的直覺,相信蕭歲。
夕陽被遮住,但不是烏云環繞,而是一大群妖獸飛禽。
尖喙飛鹮張開碩大的翅膀,藍峰鳥時而低空穿梭,鐵翼飛鷹的翅膀閃爍著灰暗的金屬色澤。
飛禽的速度要比地上的妖獸快許多,俯瞰著整片血原。
一只鐵翼飛鷹鎖定了目標,從高空急速俯沖。
黑羽如同一道幻影在地面上飛奔,和死神爭搶著時間。李雨晴俯身靠在鬃毛里,蕭歲也有樣學樣,緊貼著李雨晴的背部。
“快,再快點啊......”
黑羽的每個毛孔都滲透出汗水,幾乎四蹄離地。
但還是慢了一拍。
“不好!”
半空中發出一道尖銳的爆鳴聲,一道幻影和黑馬交錯而過。
血腥味混雜在血霧中。
蕭歲的心臟都慢了半拍!
好在身體并無異狀,蕭歲焦急地看向李雨晴:“你沒事吧?”
飛鷹的動作實在太快,根本讓人無法覺察。
李雨晴艱澀地搖了搖頭。
但是黑羽就沒有這么幸運了。
此時它的后腿鮮血淋漓,竟然被飛鷹扯下一塊肉來。
幾片鋒利的羽毛插入泥土中,鐵羽飛鷹一擊不曾得手,在半空中盤旋著,等待著下一次的機會。
地平線上,赤紅的落日半遮半掩地懸掛著,如輕紗一般的血霧覆蓋在荒蕪的原野上。
“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李雨晴撫摸著黑羽的鬃毛,盡量安撫它恐懼的情緒。
黑羽幾近力竭,左后腿不斷地顫抖,李雨晴看著它的樣子,心如刀絞。
盤旋著的鐵羽飛鷹就像是死神的鐮刀,懸在頭上不知何時才會落下。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但李雨晴知道,她的爹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能夠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劍借我一用。”蕭歲抽出李雨晴腰間的佩劍,倒持在手上。
自己的命運,只有自己能掌握。
老天爺也不行!
蕭歲屏住呼吸,死死地盯住飛鷹的身影。
它會什么時候出手?
蕭歲在等。
等一個能讓獵物和獵手互換的時機。
還有半里,土丘就快到了。
蕭歲不相信,飛鷹會放棄快要到手的獵物。
黑羽輕微的顫抖,風聲在耳畔滑過,排山倒海般的獸群在遠處的低吼如同吹響號角。
手上一片冰寒,丹田內卻像是硬生生地塞入了一塊烙鐵。
這種感覺,又來了。
天空中劃下一道幻影。
來了!
利爪劃過一道弧度,竟是向著李雨晴。
蕭歲橫劍攔截,左手抓住飛鷹的足踝,用力一扯。
飛鷹拼命掙扎,向著蕭歲左臂啄去,奈何蕭歲死死不放手,一人一鷹從馬背上滾落。
滿腔的熱血飛濺,幾乎把蕭歲淋成了血人。
“蕭歲!”土丘就在前面,李雨晴卻在此時勒住韁繩,不管不顧地朝著蕭歲奔來。
她翻開飛鷹的尸體,蕭歲在血泊中露出一個笑臉。
“我沒事。”
“可是你的左手......”李雨晴從衣服的內擺撕下一道布條,對蕭歲的左臂進行簡單的包扎,“抱歉,你先用這個將就止血。”
“要快些,”蕭歲臉色有些蒼白,“妖獸快圍上來了。”
群獸環伺,土丘那里能否得以存身,蕭歲也不敢保證。
稍有不慎,就是被獸群分尸,死無葬身之地,可謂是真正的絕境。
絕境。
蕭歲咀嚼著這個詞,腦海中響起了臨行前妹妹的勸阻。
就在生死存亡的關頭,異軍突起。
一輪箭雨齊射,最前方的獸群為之一頓。
“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