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內。
壁爐里的橘黃色火焰熊熊燃燒。
一些織毛衣的聲音在木柴斷裂聲中穿插,鐵針靈敏的在各個線頭里交織抽出。
片刻后,紀西亞放下針線。
紀合瑞隨即遞過兩個盒子,一個給母親,一個給大姐。
“這是什么?”
“從曉爐城帶的禮物,姐你自己看看喜不喜歡。”
之前為了照顧癱瘓的母親,大姐紀西亞一直都是為家里忙活里外,皮膚和身子狀況一直都區趨于農家婦女的模樣,這次好不容易治療好了母親,紀合瑞自然不會讓其接著下去。
盒子里面是一些脂粉、珍珠項鏈。
除去給母親和紀西亞的,還有一瓶墨水和用料十足的紙張,三罐密封好的麥芽糖,和幾冊近年來城池的報紙以及一瓶漿果酒。
母親以前跟父親在漿果園干過活,她很喜歡新釀好的酒水。
“亂花錢,我又不需要這些。”
話雖這么說。
但紀西亞的臉色明顯歡喜的不行,她拿起脂粉對著母親笑著打開,用手小心的扣了些抹到臉上。
一時間,臉上到處都是小紅圈。
紀合瑞笑了笑,他拿起水壺灌了一杯老松根水:“弗爾最近做什么呢?怎么一回家就跑去屋子里關著門?”
“神父走的時候給修道院的學生布置了任務,說是什么研究儀式的題目,反正在跟好多同學一塊做呢。”
“塞米爾神父已經走了?”
“昨天剛走呢。”
“這樣啊。”紀合瑞一口抿盡松根水,他指尖敲打木桌將家里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我打算這幾天就搬去暗隼堡那邊,到時候媽你們準備一下。”
“咱這幾天就走嗎?”
“嗯。”
紀合瑞沒有給他們說出拒絕的話語。
之前聽拉古·貓爪的話,似乎迷霧山已經被重新整合,再加上早上杰雷米大叔的離開,更堅定了紀合瑞要帶領家人外出避難的想法。
“對了,羅姆爺爺最近找你們了?”
“來了好多次呢。”
“那我明天過去一趟。”
“記得把這些禮物帶過去。”
紀西亞一指地上的織物,這些都是寬松的灰色羊毛衣服。
..................
第二天,太陽剛剛露頭。
周圍鄰居煙囪上還冒著熱氣,紀合瑞提著羊毛織衣朝村長家走去。
一條直道,順著拐角的松樹轉彎,在右拐行百米。
面前,一座小木屋矗立其中。
紀合瑞將羊毛衣別再腋下,他彎下腰伸手敲打木門,但敲打幾下沒人應答,他等候十幾個呼吸,又探出指頭敲打三下。
旁邊的窗戶被拉開。
“紀合瑞嗎?”
“阿曼古婆婆,我找羅姆爺爺有事情。”紀合瑞將腋下的羊毛衣服往窗戶上一舉。
“進來說話,進來說話。”
阿曼古婆婆的語氣很歡樂。
紀合瑞聽著里面一陣咔嚓聲響,他緊接著推門走進屋子。
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一幅蒼老的面孔。
紀合瑞將禮物遞過去,笑問道:“羅姆爺爺呢?”
“他啊,最近在著急什么蠻人下山,要我說這老頭就是瞎操心,在怎么樣都是那些領主老爺的事情,我們這群鄉下的老家伙能做些什么?”
“額咳咳!!”
背后傳來一陣咳嗽聲音。
阿曼古婆婆嘴角一撇,隨即拿著禮物走到另一間屋子去了。
駝背的老羅姆伸手招呼著紀合瑞朝里走,他望著有些黑瘦的紀合瑞,扶須笑道:“怎么樣?這一趟可不好走吧?”
“還算幸運。”
紀合瑞將路上的經歷刪繁就簡的說了一遍。
不一會兒,剛才離開的阿曼古婆婆又端著一盤剛烤的黑面包走來,桌上還有一鍋正冒著泡的肉湯。
“就著吃吧,你大早上來的,想必也沒吃飯。”
阿曼古婆婆說完離開。
老羅姆隨手用火石點著一根“打巴古”放在嘴里嘬了起來:“紀合瑞,你能安全回來就行。不過你回來的時候見到村里的模樣沒?”
“嗯,不止修道院沒人了,就連村子里人也少了好多。”
“修道院的人是塞米爾領著他們離開的,這家伙之前想用些奇怪的方法保護村子,但被我拒絕了,之后就帶著修道院的人員連夜去往暗隼堡。至于其他人,是我叫他們走的。”
老羅姆吐出一道煙氣。
他伸手盛了一碗冒著泡的肉湯,又撕開碗里的黑面包放在里面浸泡。
“是蠻人的事情嗎?”
“對。”
老羅姆將多余的黑面包推過去:“山上最近越來越不穩定了,之前有幾戶人家房檐上都掛著白棱草,他們家里的房梁柱都是死在蠻人巡邏隊的箭下。”
“蠻人又要下山嗎劫掠嗎?”
“比這更嚴重。”
老羅姆捻起浸泡肉湯而變的松軟的黑面包,幾口就讓其在口腔中融化,順便帶著嘬了口大煙。
“呼~”
一道白煙圈吐出。
老羅姆輕輕敲掉手中“打巴古”的煙灰,他看向紀合瑞問道:“最近把東西準備準備,早點搬去暗隼堡。哦,對了,還有這個東西忘記給你了。”
老羅姆轉過身去,在抽屜里翻出一張帶血的信。
“拿這個去暗隼堡找大管家庫魯。”
“這是.....”
紀合瑞接過信封,上面發黃的紙張和干涸的血跡,早就印證了此物的年份久遠。
“里面是空的,只是一個身份證明而已。”
老羅姆嘴里叼著大煙,一邊伸手比劃,一邊鼻孔竄出兩道白煙:“你拿這個去暗隼堡,基于你父親的功勛,他們會給與你去往邊陲的一些幫助,別擔心他們不會去做,勛爵大人的子嗣都還是不錯的。”
紀合瑞將信封揣回腰間。
兩人接著閑聊一會兒,等到鍋里的肉湯都吃完的時候,紀合瑞才起身跟老羅姆告別。
但經過木門的時候,他又驀的回頭。
“羅姆爺爺,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說唄。”
紀合瑞認真道:“我們要是都離開村子了,您呢?阿曼古婆婆呢?您們難道不離開嗎?蠻人若真是下山了,巴澤克外面的夯土墻.....”
老羅姆沉默許久。
最后才長長吐了口煙氣,轉過身子。
“我們不走了,腿腳都凍的不利索了,要是走了,能去哪兒啊?還是巴澤克呆著舒服。”
墻后面傳來一陣蒼老的女聲。
紀合瑞在門口站了許久,他眼睛看的清楚,老羅姆的駝背更駝了些,甚至快壓倒他了。
...................
走出老羅姆家。
紀合瑞沒有先回去,而是繞著巴澤克這個他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走了又走,無論是疙瘩角落,還是富麗堂皇的修道院。
每處滋養他的河流,供他生長的土地。
無一遺漏,都被他一腳一腳的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