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你哥回來了！”

下午4點多，母親提著魚推開院子門，還沒進來就喊著。

秦海聽到聲音，看了看花費了一個多小時寫下的十幾頁紙，想了想屬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后折好裝進了準備的信封里，這才起身走出房間。

“我哥人呢？”秦海來到院子，見母親一只手提著魚和肉，另一只手還抱著個箱子，他隨手接過箱子往院墻邊放。

“在外面呢，叫了個面的，真是的，回來一趟大包小包的，還買了一大堆東西，你出去搭把手拿進來?！蹦赣H絮絮叨叨的提著魚和肉進了廚房。

“好嘞！”秦海應了一聲跑出了院子。

門外小巷里停著一輛黃色小面包車，剛好可以通過。面包車后備箱打開著，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年輕男子正從車上搬著行李。

“大哥！”秦海微微一顫，沒想到自己經過了大半輩子，再見到年輕時的大哥，竟然又口拙了。

“小?！鼻卮牭浇新?，扭頭看到秦海，于是回了一句。他從車上提起兩個蛇皮袋放到了地上，接著又說：“爸都跟我說了你高考落榜的事，我這次回來呀，順便給你帶了幾套資料，尋思著你復讀肯定能用得上。”

“哥，我來拿！”秦海沒有接話，只是上前兩步，從車上將秦川買的不知何物的一落箱子搬了下來。

秦川并未發現什么，只是自顧自的說：“小海啊，其實你的理科都很強，好好把語文和英語攻一攻，明年肯定有希望的。”

兩人搬著東西來到院門口，秦海輕嘆了一聲，平靜的開口說：“哥，我可能要辜負你的期望了，這兩天我思來想去，已經決定先進廠上班。至于上學的事，以后看機會吧?！?

在他看來，如果換做上一世他努力拼一把，還有可能，然而現在的他，早已把功課還給了老師，就算再努力，結果也是可以預見的。

秦川愣了一下，卻不太能接受，“小海，你的情況哥知道，不復讀真的可惜啊。再說了，眼下受政策影響，全國幾乎所有國有企業都在調整，下崗潮已經勢不可擋，你進廠可不容易啊，就算進去了，你能干啥？難道你就甘心一輩子當個生產工人？”

“哥，誰說我要當工人了？先進屋?！鼻睾１е淮筠渥油孔永镒呷ァ?

秦川在后面一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秦海這話何意，正想問清楚，沒想到院外卻傳來了一道聲音。

“大哥，你也到了，我還想著我比你提起到呢，咋樣？京城熱嗎？”

秦川轉身一看，原來是妹妹秦梅回來了，他笑了笑說：“比咱這熱，這一回來啊，明顯就感覺涼快多了，不過今年這邊也熱啊，對了小梅，咱爸說你分配到市化工廠去了？”

“嗯，7月初就去報道上班了，來回百多公里路程呢，離得有點遠，不過單位有宿舍，所以我就搬過去了，爸前幾天就打電話給我說你今天回來，這不就趕回來嘛?！?

“也好，爸這一說，我還專門查了一下，市化工廠效益還算不錯，你也算是對口專業。”兄妹倆邊聊邊走進了屋子里。

客廳擺著兩張油著綠色油漆的木頭長椅，高低柜上擺著一臺21寸的大屁股彩電，房間擺設簡單。

“姐，你也回來了，我來！”秦海將箱子放進房間，轉身出來，接過姐姐帶來的東西。

“給爸媽的衣服，放房里?！?

“好！”秦海拿著走入了房間。

母親正在廚房收拾魚，聽到談話，扯著嗓門就說：“小梅你也是，剛上班買啥衣服??？又不是沒衣服穿，浪費錢?！?

“媽，姐也是一片心意?！鼻睾Ｗ叱鰜?，拿出杯子倒水。

“就是，還是小海明白，媽我幫你！”秦梅走進了廚房。

“爸呢？”

“去百貨大樓了，說是買兩條好煙，晚上去高書記那兒?！?

“小海的事？他真不想復讀了？”

“嗯，你弟也是，倔得很，不過想開了也好，就是現在進廠確實比較麻煩……”

“是啊，我大專分配到市化工廠還比較容易，鄭陽非要他爸出面給幫忙，工作安排的雖然比較好一點，但是卻欠了個人情，本來我是不太想他家出面。”

“人家也是一片心意嘛，對了鄭陽咋沒一起來？”

“媽，你還幫著鄭陽說話，我一個大學生單位都搶著要呢，說的是心意，其實還不是想顯擺，鄭陽我太清楚了，他呀，現在又停薪留職，準備下海呢，哪有時間來。”

“好好好，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管，隨你們吧。”

母親在廚房和秦梅準備晚飯，順便嘮了起來。

客廳里秦川和秦海兄弟倆也聊上了，秦川還想勸說小弟復讀，只是卻被秦海攔住了。

“哥，你不用勸了，我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與其再浪費一年復讀，不如趁著機會進廠里熟悉熟悉，沒準大有作為呢！”

“你以為廠子是你開的？說進就能進的？爸應該是打算求高書記吧？我雖然在京城，可咱那縣里那勞保物資廠我也是知道的，現在要死不活的，就算真的進去了又能咋？可能大有作為嗎？”

秦海一笑說：“我有我的計劃，你看著就是了，不談這個，說說你吧，在京城留校啥時候能分套房子？這次打算回來多久？”

“你呀，算了，隨你吧！哥留校資歷不夠，福利分房怕是還得等幾年了，這次打算回來十天就走?！?

“十天？也好，爸最近提前退休一直悶悶不樂，對廠里的決定他是明白的，就是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心里有氣。他是最喜歡跟你聊天，剛好可以陪陪爸?！?

“小海，你錯了，爸更喜歡你啊，有一次爸和車間的李叔他們喝多了，回來還提起過，只是爸這人嘴硬心軟罷了?！?

秦海沉默了，是啊，爸對他確實有很高的期待，上一世他頂撞后賭氣去了南方，短短隔了兩年父親就查出了肺癌，沒多久就走了，而他竟然毫不知情，直到第三年才打電話回家。

秦川拍了拍他肩膀沒再說話，秦海則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透著窗戶，也是許久沒有開口。

突然，院外傳來了叫聲：“老秦！”

“老秦在家嗎？”

“誰??？”母親急忙脫下圍兜走了出去，秦海聽到聲音，感覺有點熟悉，于是起身也跟了出來。

母親推開院門，略顯意外，門外站的人應該是一對中年夫婦，和自己的年齡相仿，他們手里還提著許多東西。

“你們是……”母親感覺見過，有點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是周建華，老秦的戰友，這是我老伴黃淑琴。”男人開口。

“哦，快進來坐，老秦出去了，看樣子應該快回來了?！蹦赣H依舊沒有印象，不過卻熱情的招呼他們往家里走。

“阿姨，你怎么來了？”秦海跟在后面，這才發現來人竟然是周曉丹的母親和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