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到下午六點了,兩人終于走到了家。
“小海,你可算回來了,高書記等你半天了!”
秦海推開院門時,就聽父親風急火燎的喊著,聲音不大卻顯得很急躁。
可當他看到秦海身后閃出的那個長相極美的女子時,頓時有些發懵。
“小海,這姑娘是誰?咋跟著你一起回來了?”
“爸,人家叫梁曼,從南方來的,這事說來復雜,一時半刻跟你說不清,我先去見高書記,你讓我媽給她弄點飯,她還沒吃飯。”
“兔崽子,這都啥事啊?喂,見了高書記客氣點。”
“知道了!”秦海回了一句就向屋內客廳走去。
梁曼的事路上就交代好了,他暫時也不擔心。
然而秦穆卻有些發愁了,他是完全不知底細,看著梁曼一聲不吭站在那里,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姑娘啊,那個,你先坐,叔讓你姨給你熱些飯菜啊。”
“好,謝謝!”梁曼不善言辭的吐出了幾個字。
秦穆有些無奈,走進了廚房。
“玉芬,你兒子帶回一個姑娘,擱院子里呢,還沒吃飯,你給熱點飯吧。”
“瞧你辦的啥事?人家一姑娘大老遠從市里來,你把人家撂院子里?”
母親急忙放下手中刷鍋的絲瓜絡就往院子里走。
這邊客廳里,秦海走進來,見高向陽正站在茶幾邊的高低柜前,看著懸掛在墻上的一種黑白合影照片,那是廠里十幾年前搞大生產時的勞動合影。
“高叔,當年您還沒來,我爸可是生產標兵,如今時代變了,那個火熱的年代只剩下記憶了。”
“哦,小海回來了,是啊,就剩下記憶了,但這些榮譽是不可磨滅的,都是寶貴的。”高向陽轉身,感嘆道。
“高叔您坐。”秦海拿起暖水瓶將茶水續上。
高向陽看了一眼秦海,緩緩的走到長椅邊坐下,“小海啊,聽說你上市里了?”
“嗯,既然昨天說到“變”,總得變出點東西嘛。”
“哦?那高叔可得聽聽,今晚可是一直等著呢。”
終于是等到自己所需的內容,高向陽有些激動,他對秦海所持的懷疑,早已在昨晚那封信后就徹底消失了。
“高叔,我給你看點東西。”
“什么東西?”
“你等等。”秦海從他那個書包里掏出了從市百貨大樓購買回來的許多條毛巾和浴巾。
“高叔,你說這毛巾咋樣?”
高向陽伸出手揉捏著其中一條,低頭,將毛巾展開,仔細看了看,又拿起另一條來。
過了片刻后說:“嗯,這質量可以,還有這商標也很漂亮,再加上顏色搭配起來,的確不錯。”
高向陽分析完,放下了毛巾,又抬頭看向秦海。
“高叔分析的不錯,這些毛巾都是南方的一些廠生產的,但是論質量,我卻不敢茍同。”
“嗯?為何?”高向陽不免奇怪,又拿起了幾條毛巾反復琢磨。
秦海卻笑了笑,“你說如果我們廠的產品做對比呢?”
“那哪能比?咱那毛巾不過是勞保,沒法比的。”高向陽搖了搖頭。
這時,秦海沒再接話,而是轉身朝著院外叫了一聲,“媽,你把我那洗臉巾拿過來。”
此時院外的梁曼已經吃完,秦海母親和她正聊著什么,聽到叫聲站起身,從院子窗臺邊拉著的鐵絲上取下一條毛巾走了進來。
“高書記啊,我家小海不太會說話,您多多擔待點。”秦母迎著高向陽擠出了一絲微笑,客套了一番,顯然她是來自內心對高向陽這個書記存在著怯意。
隨后扭頭對秦海說:“小海啊,你要這毛巾干啥?”
高向陽朝著秦母微笑點了點頭,也是看向秦海,想知道秦海想說什么。
“媽,咱這毛巾你覺得咋樣?”
母親不知何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媽,你照實說唄!”
“行,那個,高書記啊,說得不對的地方您就多包涵哎。”
“沒事,嫂子你說!”高書記也想聽聽秦母的說法,在他眼里,這就是一條很普通的毛巾,他自己都是拿來當抹布用。家里有時甚至墊個什么,都是那這種最不值錢的毛巾。
“行,那我就說啦,咱這白毛巾確實是好用,我們家呢也不是大富大貴的家庭,平時洗臉用,這毛巾都用了一年多了還是好好的,質量那是好啊!所以廠里分的毛巾咱也夠用了,不知道外面的毛巾咋樣,也沒個對比啥的。”
秦海聽完母親的話,回頭對高向陽說:“咋樣高叔?咱這毛巾不比外面的差,我同學在外面買的就是這條毛巾。”
秦海說著,伸手從桌面上將一條繡著“戴維爾”的毛巾取出來說:“他用了不到半年就爛了。”
“要我說啊,咱不是質量差,咱缺的是這個。”秦海指了指毛巾上的印花品牌繼續說:“別看一條毛巾,它能救活一個廠,咱缺的是品牌意識。”
“高叔,你拿到這些毛巾,因為它的顏色,品牌,于是先入為主,自然就主觀意識的認為它質量不錯,實際上呢,很可能不如我們的勞保用品。”
高向陽走上前兩步,拿過秦母手中自己廠里那條舊毛巾,又從桌上再次拿起一條毛巾。
他實在看不出什么,不過秦海的話卻為他打開了一扇門,他似懂非懂,喃喃的重復著:“品牌意識?”
“對,這品牌可以讓一個產品檔次上升到某種高度,就像這條毛巾一樣,有了品牌包裝,檔次就高了,也好賣了。”
“好像……是這么個理兒。”高向陽似懂非懂。
秦海看著高向陽那神態,知道他應該完全領悟,要讓一個九十年代的北方小縣城的人去接受后世的觀念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過不要緊,關鍵是聽進去了。
“高叔,幫忙再安排一個人進廠,這不是什么難事吧?呵呵。”
正當高向陽思考著問題時,秦海嬉皮笑臉的提了一個要求。
高向陽回過神來,斜過頭有些意外,他認為秦海是個有頭腦的人,不至于假公濟私,所以即便是這種要求總有他的道理。
“給我個理由?”
秦海想了想笑著說:“沒啥理由吧,要不,就當是你聘請我進廠的附加條件吧?”
高向陽一聽愣了,他有些發懵,這哪是什么理由啊?秦海這分明就是耍賴皮嘛,他望了望院外的那個女孩微微笑,沒有追問沒有點破,只是有點無奈的點了點頭。
已經傍晚七點了,夏日里天黑的晚,暮色染紅了天際,梁曼靜靜的筆直的站在院子里,仿佛是秦海請來的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