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有人帶頭,越來越多的同學陸續站了出來。
“看來同學們對運動會的熱情很高啊。“體育老師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安排道:“參賽的同學留下登記,我們按項目逐一測試。其他同學可以自由活動。“
待其他同學解散后,體育老師轉向留下的學生:“我們先從50米短跑開始測試。報名50米的同學請舉手。“
“我。“林浩懶洋洋地舉起手,他的跟班立刻附和:“還有我!“
“老師,我也報50米!“陳球不甘示弱地高舉雙手,故意在林浩面前晃了晃,挑釁地瞪了他們一眼。
體育老師等了片刻,見沒人再舉手,便左手掐著秒表,右手拿起口哨準備開始測試。
“老師,還有騰飛呢!“林浩突然高聲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如聚光燈般齊刷刷投向騰飛,讓他如芒在背。他可以避開同學們的目光,但當體育老師期待的眼神投來時,他只能硬著頭皮迎上那道視線。
此刻的騰飛騎虎難下。他既不能當眾解釋這是個誤會而讓體育老師難堪,又對跑步項目毫無信心。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將錯就錯——畢竟比起現在拒絕,等到后面更不擅長的項目時再退縮,只會讓體育老師更加失望。
騰飛緩緩舉起手示意參加,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跑道最外側。林浩三人早已在起跑線上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預備。“體育老師的聲音響起,四人屈膝俯身,繃緊神經。
“跑!“
隨著哨聲劃破空氣,四人如離弦之箭般沖出起跑線。就在這一瞬間,騰飛感覺腳下的跑道仿佛有了生命,帶著微妙的彈性將他向前推送。
他本能地邁開步伐,卻被前方刺眼的陽光晃得眼前發花——林浩和陳球已經像兩道閃電般疾馳而去,就連林浩那個平時總愛偷懶的跟班,此刻也鉚足了勁向前沖刺。
騰飛的呼吸頓時紊亂了。
肺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灼燒般的疼痛。劇烈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擂鼓般震蕩,幾乎蓋過了周圍的一切聲響。
騰飛其實很少跑步,也從未喜歡過這項運動。他本能地抗拒跑步,因為每次沖過終點線時,等待他的從來不是勝利的喜悅,而是渾身散架般的疲憊、撕心裂肺的喘息,以及翻江倒海般的嘔吐感。
正因如此,他厭惡跑步,厭惡至極。
然而命運總愛開玩笑,一次次將他推向這條黑色的跑道。即便萬般不情愿,他也只能隨波逐流,一次又一次地體驗身體的極限與那種刻骨銘心的惡心感。這種惡性循環,讓他對跑步的抵觸與日俱增。
此時的騰飛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驅使著,雙腿不受控制地加速擺動。耳畔的風聲呼嘯而過,兩側的景象化作模糊的色塊,視野中只剩下那條筆直的終點線在陽光下閃爍。
他的雙臂如同精密的機械臂般快速擺動,每一次揮動都帶來新的加速度。肌肉記憶被喚醒,步伐越來越快,快得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起跑后的前十米,四人還保持著膠著的態勢,難分伯仲。但隨著距離拉長,陳球和小跟班開始顯露出疲態,雖然兩人仍在互相較勁推搡,卻不可避免地與前方兩人拉開了差距。
當跑過二十五米標志線時,場上的形勢已然明朗。跑道上的身影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梯隊:騰飛和林浩如兩道疾風在前方領跑,而陳球二人則被遠遠甩在身后,徒勞地追趕著前方越來越遠的背影。
盡管內心抗拒跑步,騰飛骨子里的好勝心卻從未缺席。每一次踏上跑道,他的身影總是拼盡全力,仿佛要用速度撕裂空氣。
眼角余光里,林浩領先的半個身位像根刺扎在眼底。騰飛咬緊牙關,將全部意志灌注在雙腿上,耳畔的風聲驟然尖銳起來。他決不允許自己在任何賽場上認輸,即便是這個令他深惡痛絕的黑色跑道。
最后十米,終點線近在咫尺。在圍觀同學眼中,兩人的身影幾乎融為一體,難分伯仲。
風聲呼嘯,加油聲浪,在沖線時刻化作最激昂的樂章。
騰飛的視線開始模糊,喉間仿佛泛起鐵銹般的血腥味。熟悉的疲憊與惡心感如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多想就此停下,可心底燃燒的好勝心卻將雙腿化作永動的機械。
終點線在瞳孔中不斷放大。突然,一股電流般的能量從脊椎竄向四肢百骸,仿佛打開了某個神秘的開關。在撞線前的剎那,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砰!“
兩道身影幾乎同時沖破終點。
體育老師按下秒表,眉頭微蹙:“林浩,8秒1。陳球,8秒5。王磊,8秒6。“目光移向騰飛時,他明顯停頓了一下,“騰飛,8秒。“
場邊頓時炸開鍋。
林浩臉色瞬間陰郁,指著騰飛怒吼:“作弊!他絕對搶跑了!“小跟班立即幫腔,聲稱騰飛平日肯定偷偷特訓。
騰飛雙手撐膝,劇烈喘息著說不出話。透支的身體叫囂著要癱坐在地,可翻涌的惡心感卻讓他只能彎腰干嘔,汗水混著生理性的淚水砸在跑道上,濺起細小的塵埃。
騰飛始終無法理解這個矛盾的自己——明明對跑步深惡痛絕,卻偏偏被賦予了驚人的短跑天賦。
記憶中的跑道總是鐫刻著他一騎絕塵的身影。從小學起,每當發令槍響,他就像離弦的箭,將其他選手遠遠甩在身后。賽道兩旁沸騰的歡呼聲浪裹挾著熱風撲面而來,讓他渾身血液都為之沸騰。他曾經那么沉醉于這種被追逐的感覺,享受著對手望塵莫及的優越感。
可不知從何時起,這份純粹的喜悅漸漸消逝了。
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沉重的疲憊感,像無形的枷鎖拖拽著他的雙腿。每次沖過終點后,那種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如影隨形,讓他恨不得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領獎臺上的掌聲變得刺耳,獎牌在胸前沉甸甸的,仿佛在嘲笑他的痛苦。
于是,他開始憎惡這條曾經帶給他榮耀的黑色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