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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公審自己家

鄂豫陜川四省交界的廣大山區,自古以來就是山深林密、人煙稀少的地區,自明代正統年間開始,各地流民便不斷涌入這一地區。

從地理形勢上說,鄖陽地區東接荊襄,南逼江陵,西達長安,北控洛限,為交通要沖之地,又多高山大壑,出可以進取,退可以固守,因此歷來兵家不曾等閑視之。

鄖陽府治的設立就是為了防止流竄在此的流民發生民變,此后鄖陽巡撫的轄區不斷擴大,最終發展到鄂、豫、川、陜交界的八府之地。

巡撫轄地和行政區劃不一致,鄖陽巡撫一直以來都處于一個很尷尬的地位,而且因為府治在鄖陽,所以梁應澤大部分時間都在湖廣一帶活動。

本來他在湖廣安置流民干得好好的,若是他不來攻打李弘,即便南鄭失陷,他的責任也沒那么大,丟帽子難免,但不至于掉腦袋。

他二甲第三十五名進士出身,一路從戶部主事做到鄖陽巡撫,能力和眼光都是有的,正因如此,他在得知李弘坐地分田之后急急忙忙提兵來打。

在他看來,流寇沒什么好怕的,官兵雖然爛,但流寇更甚。

此時是大明崇禎二年,流寇從來都是被官兵追著打,沒有任何有能力傾覆大明王朝的跡象。

但李弘不一樣,分田改制這不是一個被逼反的流賊首領會做的事情,這完全是奔著改朝換代去的。

而且梁應澤在獲悉李弘的具體做法之后更是驚恐,他知道按李弘的路數完全有可能成功。

他常年和流民打交道,在湖廣安置了不少流民落戶,知道小民被組織起來之后能爆發出多么大的力量。

可梁應澤的錢都用來安置流民了,真正要到打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底下沒多少標兵,只能臨時招募鄉勇團練來攻,期望把李弘的勢力扼殺在萌芽期。

本來梁應澤以為鄉勇訓練個把月就能投入戰斗,打千把起義軍不是問題,可他沒想到交起手來自己玩完全安全在被李弘牽著鼻子走。

拔劍的時候梁應澤真的心如死灰,想著就這樣死了算了,還能還能得一個殉國的名聲,被手下攔住以后決定和李弘拼個你死我活。

但手底下這些鄉勇根本沒什么忠誠可言,一聽說府城沒了,路上不斷有人逃跑。

雞頭關守軍按兵不動,褒城知縣緊閉城門,都不愿意支援巡撫大人,更遠些的官兵就更不要說了。

另一邊,李弘確實擔心嚴正的安危,急行軍朝雞頭關方向趕。

“狗砸,你帶一百個人走小路去接應嚴正,匯合之后你們從后面包抄!”李弘朝楊戌大喊。

楊戌領命之后立即帶著一百人分兵出去,以更快的速度從小路返回。

等李弘和梁應澤兩軍遭遇之時,巡撫的手下的兵已經跑得跟李弘帶的人差不多了。

起義軍將近一千人,巡撫的鄉勇一千多一點,人數上李弘劣勢。

兩軍對壘,李弘這邊各連都在做動員工作:“新兵兄弟們,等贏了這場仗,回家就能分田分糧食,咱們不能輸!要是咱們輸了,咱們已經分下去的田都要被官府搶走,那些逃走的地主就都會回來!”

眾兵士斗志昂揚。

開戰前,李弘用喇叭大喊:“同志們!”

沖鋒號即刻吹響。

千人高喊:“活捉梁應澤!”

梁應澤這邊也不甘示弱,巡撫大人親自拔劍督戰:“兒郎們,忠君報國的時候到了!”

雙方還沒交上手,梁應澤這邊就又跑了幾十人。

巡撫大人派出督戰隊,陣斬臨陣脫逃的鄉勇。

如果把逃兵也算作敵人,那這是這批軍隊出征以來第一次在和李弘的戰斗中打勝仗。

梁應澤穩坐中軍,李弘也只是喊口號,沒有親自沖鋒。

但雙方軍官卻截然相反,梁應澤手下的中基層軍官都圍在他身邊,李弘這邊則是劉不訥和何東帶頭沖鋒。

劉不訥在褒城縣分田時加入的那些新兵都沒經歷過什么正經訓練,他們沖殺起來陣型散亂,反倒還會牽制小康鎮老兵們的行動。

但這群新兵狂熱程度很高,這幾日他們總聽說老兵們在小康鎮神仙一樣的生活,他們做夢都想擁有自己的田,睡自己的婆娘。

只要殺了對面的兵,就有田有婆娘!

活捉梁應澤什么的也不管了,沖,玩命往前沖,沖就完事兒了!

起義軍不怕死,鄉勇們卻各個惜命,他們在老家可都是有家人有產業的,跟著巡撫出來只是想額外撈一波,誰真玩命啊!

鄉勇們潰散起來,督戰隊也擋不住,梁應澤只能親自拔劍壓陣。

“兒郎們,殺賊報國,殺賊報國!”

“打贏分田!打贏分田!”

起義軍人數稍少,但是聲音更大,氣勢更猛。

梁應澤還想讓后軍也沖上去頂住,卻有一小校急報:“撫帥,后面出現一股賊軍,勢頭更猛,咱們擋不住啊!”

“什么?!”

前后都是賊軍,梁應澤的鄉勇全線崩潰,再無翻盤可能。

梁應澤心知此時已經完蛋,徹底放棄掙扎,一屁股坐在地上,呆若木雞。

等他重新清醒過來時,身邊的幕僚也都已經跑了,只剩一個對他本人忠心的死死守在他身旁抱著他的手臂,不讓他自刎。

“辭舊,你也走吧。”梁應澤雙眼無神,喃喃道。

“撫帥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走!”這人名喚胡元新,字辭舊,江西吉安人,考不上舉人,做了梁應澤的幕僚。

“哎——”梁應澤長嘆一聲“你要陷我于不忠耶?”

他要是不自殺,真做了李弘的俘虜,朝廷的臉面就全丟盡了。

胡元新仍死死抱住梁應澤的手臂不撒開,直到李弘的隊伍徹底沖散鄉勇,殺到中軍。

“抓到活的了!抓到活的了!”

……

“還是不肯吃東西?”李弘看著獄中的梁應澤,問身邊的看守。

看守輕聲答道:“兩天了,滴水未進。”

仿佛怕聲音大些就會把虛弱的梁應澤吵死。

老頭子萬歷二十三年中進士時快三十歲,到現在都六十多了,身體禁不住這么折騰。

李弘下令道:“手腳綁了,把嘴巴用鉗子撬開,用管子給他喂肉粥。人死了我拿你是問!”

看守聽到這話一哆嗦,忙答道:“是!”

回到府衙,卓翱來報:“團長,府學里的舉人跑了一大半,只抓到幾個,剛打服,要不要去看看?”

大同社在沔縣的骨干被李弘抽了一大半過來主持分田工作,但他不準備長待,田都分下去,再把農會建立起來之后就撤。

畢竟巡撫被俘知府以下一應官員全部被殺,朝廷不大舉來攻是不可能的。

他手底下才多少人?根本守不住。

擴張太快是會出問題的。

本來這場戰役嚴格來說都算是防守反擊戰,只不過把對方反擊了個全軍覆沒而已。

也不怕官軍收復府城之后不認賬,原有的黃冊都燒了,新造的帶回去,即便是李弘再也打不回來朝廷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已經分田的既定事實。

分下去的田再想收回來,門都沒有!

李弘暫時還不想搭理那些讀書人,說道:“不用了,撤走的時候帶回沔縣去。”

“撤?”卓翱不解。

李弘沒好氣道:“那我走,你守城?”

卓翱摸摸鼻子:“那還是算了。”

李弘又問:“陣亡名單出來沒?”

卓翱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道:“已經初步登記清楚了,此次陣亡的老兵有十二個,輕重傷合計五十四個,新入伙的死得多不好統計,受傷的有兩百多人。”

畢竟新兵是臨時入伙的,劉不訥倉促之間也沒做什么登記手續,現在統計起來有些麻煩。

李弘說道:“辛苦你們了,重傷殘疾的送去濟養院吧,傷愈之后轉后勤工作,喪失勞動力的做點力所能及的。陣亡的除了給撫恤金,還要看看家里有沒有孩子,沒孩子的從孤兒里面挑選出來給他們續香火。新入伙的那些和老兵撫恤待遇相同,新入伙的就不找人續香火了。”

“團長英明。”卓翱在心中暗暗嘆服李弘收買人心的手段。

活著的都已經明確表示可以多分田,殘疾了有人照顧,傷愈了還能有工作養活自己,哪怕是死了也有大筆撫恤金,甚至還有人續香火。

這種政策之下,還有誰不肯死命效忠?

李弘拍拍卓翱的肩:“接下來幾天有你們忙的,下去吧。”

“為團長辦事,不辛苦!”

“是為百姓做事。”李弘糾正道。

卓翱走后,楊算又過來。

楊算家在此,此番占了府城,他順便可以回家看看。

“太監還活著?”楊算問道。

李弘笑著說:“還有用呢,可不能死。”

“你待如何?”

“放回去。”

“放回去?”

李弘解釋道:“把收復城池的功勞送給他,等咱們撤了,即便我拿走府城周邊的鄉鎮,只要城池還在太監手里,他肯定會選擇井水不犯河水。等他回到皇帝身邊去,他為了活命肯定要將責任全部往知府和巡撫身上推,甚至還要往自己身上攬點抵抗之功,皇帝定會怪罪巡撫和知府,將他們的家人治罪。如此一來,接任的巡撫和知府誰還敢認真做事?多做多錯,不如不做,把他放回去比直接殺了有用。”

楊算笑呵呵捋著胡子說道:“你倒是深諳人性。”

李弘沒回答,反問道:“先生不要在此逗留太久,沔縣還需要您回去主持局面。”

“只回家看看,報個平安,也好教他們知道我在造反”楊算頓了頓,接著又說:“我記得你家也是漢中府的。”

李弘笑著答道:“是啊。”

“不回去看看嗎?”楊算問。

“馬上。”

安排好一應大小事務之后,李弘帶著警衛連大搖大擺地回“家”。

早在李弘剛擊敗巡撫的時候,李家便慌慌張張將吃自己老弟絕戶的李松綁了給李弘送去,然后李弘又給全須全尾地送了回去。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李弘在府城忙得焦頭爛額,那兒有功夫管這些破事兒?

但李弘越是不理會,李家的心態就越崩潰。

等李弘到家之時,家門口已經跪了一地。

“哎喲,叔爺這是作甚,我一個晚輩怎么受得了如此大禮?!”

李弘嘴上這么說,身子卻動也不動。

李家不是什么大家族,連帶著婦孺老幼總共也就五十幾口人,整個家族掌握著三千多畝地,人均也就六十多畝而已。

所以當初李弘的舅爺楊知忠才會因為李家為了李弘便宜老爹名下那幾十畝田而吃絕戶的行為表示不齒,畢竟楊家不算家奴總共才不到十個人,平均分來每人有一百多畝田,而且還都是良田。

李松的族長身份早就被剝奪了,現在說話最管用的是李弘的叔爺李佩瑜,此刻老頭兒跪在地上都不敢抬頭。

當初李弘一家被吃絕戶趕出家門的時候,四鄰可都是指責過李松的,關系親近些的甚至還給李弘的母親送了些盤纏,他這個做長輩的當初可是一聲不吭。

李佩瑜作為族老,要是在李松奪田時說上一兩句公道話,也許李弘就不會這么慘。

李弘為了保護妹妹的安全,一直都說自己是孤身一人,于是李佩瑜打聽的結果是李弘一家人死得只剩下了他一個。

話音落下,李佩瑜半天沒感覺有人來扶自己,悄摸摸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李弘居然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李佩瑜趕緊自己起身,拱手用哀求的語氣套近乎:“弘兒……”

李弘趕緊擺手:“打住,我記得幼時跟叔爺不怎么親近。”

“這……”

李弘問道:“我且問叔爺,可知我如何施政?”

“略有耳聞。”李佩瑜身上已經全被汗濕了。

但他仍心存幻想,覺得李弘殺地主分田只是起事初期收攏人心的手段,今后還是要結交大族的,此刻希望李弘念著舊情放過本家一馬。

李弘問道:“我是團長,眾將士們立功最大的現在家里也就二十多畝地,我家有三千畝地這肯定不合適,叔爺覺得呢?”

李佩瑜絕望了,他都不能在道德層面上譴責李弘,畢竟整個李家理虧在先。

如果不配合,李弘殺光自己全家都只能算是復仇。

李佩瑜硬著頭皮說道:“李家每人保留五畝中田,其余田產全部獻出,還望……還望李先生寬恕李家!”

這反倒讓李弘犯了難,都做到這份上了,他不好再對自己家用強,最多把李松這個王八蛋宰了。

思忖片刻,李弘說道:“既然叔爺知道我此前如何施政,那還請叔爺帶領全家人做個表率,第一個上臺被公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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