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五月初八,辰時。
駱養性在錦衣衛選拔將官四員,馬步軍各二千,在長安左門外伺候大駕。
等皇帝的龍旌、寶纛升起來時,金鼓開道,四面八方的旗幟也都升起拱衛中間那面龍纛,原本禮部還打算裝扮六只儀象,皇帝覺得太過鋪張浪費實在沒有必要。
看著上百位大汗將軍,身穿明晃晃的甲胄,手持煥然一新的劍戟;朱由檢滿意地看了李邦華一眼。不經意地問道,“秦良玉的白桿兵駐扎在何處?”
“回陛下,就在南海子里,離受閱的京營只有五里處。”李邦華說。
“這場大戲的臺子已經搭好了。汝等好生唱吧!”朱由檢捏了捏戴著手指上的玉扳指,有些冷酷森嚴的意味說道。
沿途道路有五城兵馬司警戒灑掃,東廠番子和錦衣衛提前一天將所有路途經過之地的民房、街道制高點全部占據。因皇帝登基以來,民間未睹天子儀制,特旨不予封路。
大駕行進途中,早聽說有熱鬧的京師群眾在沿途兩邊站滿。明代制度,百姓見大駕,可不叩拜,側身低頭即可。
京師民眾看著長達七八里的大駕鹵簿,目眩神搖。只覺皇權威嚴無比。皇帝乃天下至尊。
朱由檢也被這場面,弄的振奮不已。
大駕到時,將五色龍纛立在校場正北方的四方土臺子之正前方。土臺子此時都用木板圍出臺階,做成六尺高的觀閱臺,鋪上了紅毯,沒一絲兒黃土露出。
數百面旗幟立起來了,迎風獵獵招展,皇帝的龍五色龍纛正在中間。
皇帝的御座設在正中間。御座后面華蓋張開,左右旁邊圍著明黃色帷帳。
帷帳內,閣部大臣,六部尚書,各科給事中,以及皇親勛戚、文武官員等等都在觀禮臺左右站立著。
時間到了,李邦華請旨,請求陛下檢閱部隊!
朱由檢沉聲道:“按計劃進行!”
隨后朱由檢龍袍換了御用盔甲,下觀閱臺,在南角處騎上一匹白馬!李邦華騎著一匹黑馬在前面引導。
閱兵開始!
京營受閱的三千部隊,開始從南海子里的臨時大營分離,進入閱兵區域。
等到皇帝騎著馬走到正中間的時候,受閱官兵聽見號炮三響,知道皇帝已到,齊齊的單膝跪地,高聲山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而京營的左右馬隊卻一陣喧騰。因戴了嚼頭,嘶不出來,有些馬兒受驚抬高脖子發出沉悶的聲音。
因怕馬驚了,旁邊的馬軍立即起身,手摸馬兒安撫,那隊伍立即現出高低參差來。幾位統領提督的侯爺和內官面對受閱臺,耳聽后方一陣騷動,心里面沉甸甸的。
朱由檢在鼓樂聲中步入高臺,面對受閱部隊道:“平身!”大漢將軍高聲喊出,眾軍起立。
這次就更難看了,參差不齊不說,有些士兵手上兵戈都掉在地上。這般辣眼睛看的朱由檢嘴角抽搐。
隨后皇帝示意李邦華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沖人,統承鴻業。祖功宗德,惟祗服于典章;吏治民艱,軍政武功,將求宜于變通。
現特旨,京營受閱部隊,排兵布陣,行兵演武!
李邦華念一句話,大漢將軍念一句。這念就念,但觀禮臺當場就昏倒兩個,校場也開始騷亂了,而且越有越大之勢。
這些所謂京營士兵,大多都是幾位侯伯爺,在大街上找的地痞流氓之人。哪里會排兵布陣,恐怕連前后左右都不分吧。不是說只站兵列隊嗎?怎么還排兵布陣呢?
朱由檢也開始傻眼了,朕還沒開始,怎么就結束了?
李邦華連忙騎馬奔馳在閱道上,大聲喊了好幾個將官的名字。隨后這幾處營伍的騷亂才慢慢平靜下來。
隨后李邦華直接跪在皇帝面前:“為了陛下安全,以免發生踐踏;請求閱兵馬上結束。”
朱由檢看了離自己不過幾十米的距離的京營士兵,有心拒絕,但喉嚨里像是卡住了什么東西似的,直接說不出話來了。
其實他是知道,這些所謂的京營士兵,有一半是從大街上雇來浪蕩流氓子弟。他還真害怕這些人,一騷亂,把他踩成肉泥了。
如果歷史書真這么記載,那他可是封建皇權歷史第一人了。
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李邦華見皇帝沒有說話,便直接讓人把皇帝圍起來,朝觀月臺外圍去了。
這時候,一支頭戴氈笠,上身穿青衣下黃色戰裙,手持白桿長矛的白桿兵,已經進場排兵布陣。
騷亂的士兵看著這群號令嚴明,整齊劃一的仿佛異族軍隊(白桿兵是土司)仿佛如夢初醒。趕緊安靜下來。
隨后,李邦華宣皇帝諭旨:“京營全軍閱兵結束,各部各伍,陸續回營;不許騷亂。京營把總以上,到觀禮臺見駕!”
此時的京營受閱的三千人,就像放飛的鴨子似的,竟然看都不看本部將官,紛紛向大營跑去,感覺靠著大部隊才有安全感似的。
看的觀禮臺上眾多臣工直搖頭。
東廠番子和錦衣衛,此時已經把提督京營的高級軍官全鎖拿了在觀閱臺上。
戶科給事中瞿式耜此時在觀禮臺下越眾而出,叩拜于地道:
“臣戶科給事中瞿式耜參劾內閣、兵部、京營總理戎政,京營提督、統領等眾官將糊涂無知、尸位素餐,坐視京營糜爛不堪之罪!”說完,居然從袖子里拿出一本奏章來!”
觀禮臺上低低的哄了一聲,不少人心中暗道:“不愧朝中有名的噴子,來觀閱居然還帶著彈劾奏章,看來‘人的名、樹的影’之說一毫兒不差。”
聽他讀道:“臣戶科給事中瞿式耜奏言:天下雖大,忘戰必危!京營為社稷基石,京營危,則社稷危!”
“然內閣,兵部和京營眾官將,駑鈍不堪,無知無能,罪責難辭,致使今日京營武備廢弛,上馬不能斬將,下馬不能殺敵,連臨閱,也是貽笑大方。”
朱由檢聽到此處,打斷道:“停了!”又冷笑對瞿式耜道:“看來你竟是早有準備了!既然知道,為何不早奏來?”
瞿式耜沉聲奏道:“回皇上話,百聞不如一見,臣以為奏章用在此處,方能發揮最大的效果,方能震動朝中那些疏忽職守之官,姑息養奸之輩!”說完,叩下頭去。
這大噴子一口氣噴出,對朱由檢而言,算是初識本朝言官之威。內閣大學士韓爌,錢龍錫,李標,以及兵部尚書李邦華等人在臺上同時跪下請罪。
朱由檢對身邊人道:“把他的奏章拿上來。”
王承恩趕緊親自跑下觀禮臺,從劉宗周手中接過奏章,上臺遞給朱由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