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眾人聽得進犯州府，一時間神色各異，或憂或喜盡不相同。

孟敘、曹正、張教頭正本是林沖嫡系，聞之僅是頷首附和，呂方、郭盛、孟康三人山賊出身，早就念著跨洲連郡橫行諸縣，自然面上喜悅，梁山老首領三人同裴宣蹙眉沉思，卻也不敢發問。

至于阮家三人，則不置可否，只等阮小二發話。

林沖將一切收入眼底，他嘴上雖是發問，但吐出的字詞句句透著堅定，不容質疑。

“如此，諸位便是同意。”

“那么即刻整兵待戰，今日戰功授田及早下發，傳令黃三徹夜鑄造，擇選精干子弟五十納入匠作營。孟敘，此事交由你辦，我要十日內棉甲百副！”

“魯提轄，我愿擇你為將任指揮使，武松、郭盛為副，領馬步軍五百攻鄆城。”

“余下諸將隨我出征，宋萬領軍四百作一路，呂方、孟康為副。阮小二亦領四百作一路，阮小五、杜遷為副。阮小七、孟敘隨我出征，我親領兵八百，三路兵馬齊發，攻濟州！”

“余下諸將扼守關隘，屯田造船，制辦軍器，安排寨柵城垣，添造房屋，整頓衣袍鎧甲，打造刀槍弓箭，待兵發五日后，由曹正領兵二百掃蕩鄉鎮，納入治下。”

不論各人心思如何，林沖此刻決定不容置疑，諸將齊聲唱喏，躬身告退下去準備。

裴宣會后尋來林沖拜會問道：“教頭何故如此心急攻城掠陣，不若多等幾年再行起兵，豈不更好？”

林沖不知他意欲何為，只回道：“官兵相逼太甚，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裴宣會意，林沖這是見自己新敗上山，不信自己，便再拜說道：“大帥應知我大名府出身，因不合梁中書以至流落飲馬川為匪。”

林沖點頭道：“賢弟來歷我知，朝廷忠良不分，朝堂皆是結黨營私之輩，以至賢弟落得今日境地。我素聞賢弟善名，此番而來若是為百姓求情，那便不必擔憂，雖說不至秋毫不犯，但絕不會縱兵劫掠。”

裴宣聽了此話卻搖頭道：“大帥心意我知，但大帥不知我意！”

“此番上山，我見梁山屋舍齊整，此間居民并怡然自樂，隊列操練又有強軍之望，兵器制造箭矢鐵甲接連而出，若是此也罷了，無非山賊流寇作風。”

“但教頭竟效先秦軍功授田，又煽動流民百姓共誅上戶員外，嚴明軍紀，納民開荒，卻不作本縣抄掠之事，教頭心意不言而明！”

林沖見他笑著如此說，屏退左右拜道：“裴孔目，你有何教我？”

裴宣連忙回禮道：“將軍既然志在諸侯，何不廣積糧，緩稱王。據八百里梁山漁利養兵操練，待天下有變，擇一上將北上奉符，躍青州而取齊、淄，再領一部東進萊、登。”

“如此以齊魯大山為界，盡取山東之地，享魚鹽海利，北有大河相隔，南有山脈橫斷，此非王霸之基？”

說到此處，裴宣痛心疾首嘆道：“將軍何故為王先驅，做這愚蠢之舉！”

裴宣自罷官去職，刺配滄州來，無日不恨奸佞小人，但自諸縣一路走來，所見盡是貪官污吏、豺狼虎豹之輩，百姓被榨骨吸髓饑饉不堪。

由此，裴宣對朝堂諸公，大宋天子萬念俱灰，此等慘狀非是不能，實是不愿去管！

他只覺，唯有顛覆朝廷，徹底改天換日方可扭轉乾坤。此番上山才見到些希望苗頭，沒料到林沖如此大膽，竟倉促之下就要攻城略地，不由痛心疾首。

林沖聽他所言，卻有些失望，僅是諸侯割據嗎，終究還是眼界小了些。

“賢弟所說均是金玉良言，但今時不同往日，你久居山中不聞世事當不知一事。”

“遼西女真起兵，現已克寧江州，千人破遼七千甲士，出河店再破遼帝十萬大軍，女真兵鋒直抵黃龍府，馬踏上京。”

“江南方十三自號圣公，聚甲士千人蓄勢待發，西軍新敗，兩稅攤牌再加兩成，西南變不遠矣。”

“如此之下，我等戰略必要變！”

僅是如此，其實還無需般著急攻略州郡，但以水滸時間發展，淮西王慶、河北田虎明年將反，方臘亦將舉兵席卷兩浙，自此大宋境內將狼煙四起，地無寧日。若是豪杰并起，群雄逐鹿之際慢了半分，那日后勢力將不只短了一籌。只是此話太過驚世駭俗，他未敢吐出。

裴宣順著林沖所言思考，此時突然接過話頭道：“所以要扭緩為急，急攻山東，使朝廷首尾不得相顧；開倉放糧，丈田分地使民有所持而官軍人盡敵國；倚奉符泰山之險，取齊魯之利。”

“難怪將軍連通柴進，約為兄弟，若是事成，舉柴進襲周王號而教頭自居大將軍，名頭柴進占去，地利將軍自得，真是好算計。”

“齊魯之地險據大河，利盡東海，西連豫州，南通揚越，北接幽并，而無精兵強將留后職守，此殆天所資將軍。河北歷三朝霍亂，民不思宋，沃野千里，光武因之以成帝業。禁軍暗弱，大名府貪婪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若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跨有青徐，連通幽并，保其險阻，內修政理。誠如是，則霸業可成！”

“只是若無精兵強將，將軍如何打開局面？這倉促練就士卒，如何撐得住連番混戰，千里奔襲？”

林沖聽到此處大笑道：“孔目大才！吾得賢弟猶如高祖得子房。只這因何能成，且容我賣個關子，濟州城下當見分曉。”

裴宣連連擺手，只說自家才能如何當得起此稱，又說道：“將軍屯田十稅一太低，雖有大澤漁利，卻不是長久之計，還望改稅。”

林沖道：“此必不可改，山中還望以此吸納流民。且稅是十稅一，但還有賦未講不是？”

裴宣當即會意，兩人便秉燭夜談，更有甚者林沖當晚就想拉裴宣抵足而眠，直嚇得裴宣拔足而跑，靴襪都掛不得穿就逃出屋中。

林沖詫異，古人不是好這一口嗎？禮賢下士，抵足而眠約為兄弟，劉備就用的了，自己反倒用不得？

……

第二日，林沖急令裴宣任梁山孔目，主軍政司，掌訴訟、刑罰，又加觀察留后之位，輔佐張教頭處理政事。

如此過了十日，諸將點齊兵馬列陣出征，四路大軍齊出，一時旌旗遮天蔽日，宛若蛟龍出海騰躍九天。

攻濟州三路兵馬，乘大船偷渡大野澤而去，魯智深引兵自陸路殺向鄆城，互為掩護。

不出三日，林沖已至濟州城腳下，行軍而來不掩蹤跡，此刻濟州內外俱已知曉賊兵來襲，擺好陣勢待敵來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