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與張教頭結伴走到校場，此時正是林沖部五十人與魯智深部操練的日子。

魯智深本是種師道帳下提轄，也見過軍陣演練，這會糾集自己部演練雁形、魚鱗兩陣，場中黃沙漫天塵土飛揚，練了半月，看著有些樣子了，變陣雖慢，但方位總還記得。

這會望見林沖就想炫耀，遙遙喊道：“賢弟觀我軍容如何？”

林沖迎了上去與他熊抱，分開后細看軍陣。

多日訓練，帳下嘍啰確實已有些氣候，每日以軍法約束，優異者又有酒肉賞賜。如今面上菜色去了不少，腰背也是站的挺直。行走坐臥，奔跑往復，各自站住陣腳，其中小頭領以玄色令旗指揮，各部持槍提盾，變換陣型。

看著確實有了幾分新軍樣子，不再是以往土匪作風，遇人只會一窩蜂擁上去，終于懂得了行伍配合。

林沖看著滿意點頭，對魯智深贊嘆道：“師兄不愧老種經略府帳前提轄，不過旬月，就有這般氣象。這些嘍啰都是見過血的，再練三五月，當能成軍。”

魯智深聽了大為得意，曾見慣禁軍操練的林沖，這番稱贊比手下奉承更為享用。只可惜他不知現在禁軍爛成什么樣，否則不會來問林沖。

魯智深得意笑了一陣，兩人說了會話，就又指著林沖所部屯田軍納悶問道：“賢弟你部練的又是甚么陣形，我從未見過？”

林沖這半月來除操忙梁山內政，每日亦是雷打不動與自己所部同吃同睡，主要目的就是練這新陣，樹立起威信。

這會兒見魯智深問起，亦是瘙到癢處，回應道：“我這名叫鴛鴦陣，從一本古籍得來。”又指著校場演練中的兩方：“師兄軍陣初成，我這也是新陣，不若今天你我兩部實戰對打演練一番，你看怎么樣？”

魯智深自是欣然答應：“若此也好，兒郎們成日演練，已有些煩悶。不若再添個彩頭，勝者今晚餐食加肉半斤。”

林沖聽了自無不可，就與魯智深兩人行至陣前，叫停了操練。對眾嘍啰喊話，令兩軍去掉槍頭，桿子沾上白粉，兩軍對練。破陣后白點多者為敗，勝者今日每人加餐肉半斤。

兩邊嘍啰聽了，都歡欣雀躍。肉可不是尋常吃得的，除非大宴，那就只得逢年過節，搶來富商后才能分潤半口。就算現在換了頭領，定下訓練時一日三餐，頓頓有肉，但那肉分下來到嘴里，也不過兩三片，就算這樣本已很滿足了。

但此刻聽得每人加肉半斤，哪還忍得住，各個狀若癲狂，惡狠狠的盯著對面，仿佛那不是同伴，而是一塊塊肥美的豬蹄。

林沖、魯智深也不下場親自指揮，任由嘍啰自由發揮，一切責罵獎懲都留待賽后，這樣才能盡到練兵目的。

兩邊現在指揮的，都是新任小頭領，林沖這邊的喚做郭地，是東京城跟來的心腹。魯智深那邊的叫做程安，是五十人間較武角逐選來的，本叫程三，魯智深嫌不好聽就替他取了這個名。

值得一說的是，梁山現在雖由十個頭領任軍屯長，但手下訓練時又有以宋朝軍制劃分，五人一伍，五伍一押，二押一隊，各級軍官擇選嘍啰充任。

林沖見場中氣氛熱烈，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就讓傳令兵敲響鑼鼓，開始對練。

郭地指揮著身邊嘍啰，分作五組，擺出個大三才陣，即郭地同八人持盾在前，身后十人手持大毛竹作為主攻，再次跟十二人持矛伺機而動，最后十人站隊尾做梭鏢手，帶有短兵殿后。

多日訓練，程安早已熟悉雁形、魚鱗變換，只覺十一位首領里自己所部當為第一，眼下見對面陣型古怪，但卻并不在意。高呼著：“掀翻對面，晚上吃肉！”

就叫手下兩個押正擺出雁形隊列，準備中軍沖去，兩翼包夾，一鼓作氣拿下今晚加餐。

兩隊向前沖去，很快便匯在一起。程三手中長矛舞得起興，蹲著對面盾間隙連連戳去，身子左右閃躲掃來的大毛竹。

對面郭地見兩軍短兵交接，身邊人有些畏畏縮縮，忙呵住兩旁盾手穩住陣型，牢牢的守在前面，蜷起身子縮在盾后。

旁邊盾手從未見過鴛鴦陣，這幾日雖說是勤加訓練，但心中還是沒底，遇上正經軍陣，只能鼓起吃肉的幻想，死死頂住對面劈砍。

但后面拿大毛竹的卻沒這個擔憂，竹子粗長，一時半會也不怕被砍斷，只需要拿著往前捅，就見地面嘍啰馬上避開，還怪好玩。

但兩旁矛兵可遭罪了，程安見前陣久久不能突破，那大毛竹前端分叉太煩人，稍不注意蹭上，就是血呲拉呼一道口子，雖不致命，但他疼啊！自己這邊嘍啰久攻不下，還被矛兵送走五六個，兵力減少。

‘這可不行’程安想著，為了晚上的肉，他腦子運轉到極限，思考對策，忽然一想，‘我為什么非要從前陣突破，雁形陣就是為了合圍，那我不等打散，直接合圍不好嗎。’

就吩咐一個押正領兵繞到兩側，對著郭地隊側翼猛攻，自己則帶著人，在前方牽制。

這般強攻過了半炷香，程安已覺力短，躲閃戳來的大毛竹有點左支右絀，身上被擦出七八道印子。對面盾墻雖已攻破幾個，但還剩下五六個。

而郭地隊內盾手，卻愈發的自信起來，見這么久還未被攻破，本快見底的體力槽，因吃肉的渴望又鉆出一股氣力，牢牢頂在陣前。

兩側的長矛手此時也打紅了眼，顧不得身上疼痛，像是機器一般，死命的往對面身上捅，但好在尚存理智，沒往要害招呼。

此刻就是拼意志力的時候了，兩隊訓練時日尚短，還看不出陣法優劣，但都繃著一股勁，想要加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兩隊拼殺到白熱化，都沒了氣力，這時程安隊內傳來一聲降了，緊接著便是連鎖反應般此起彼伏響起。

兩邊緊繃的神經這才松弛下來，都扔下武器，直挺挺躺在地上。

程安撐著沒有躺下，尋到郭地拍著肩膀道：“兄弟，厲害！今晚喝酒來嗎？”

郭地勾起程安脖子：“來，當然來，前幾日就想找你吃酒了，只是未尋得機會。”

兩人相視一笑，齊齊躺倒，歇息緩和體力。待緩的差不多了，才起身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