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江蜃那兩個兄弟不敢隱瞞，戰戰兢兢把自己知道的內容說了出來。

“黃山？”

楚襄夏沒想到他們會說出這兩個字，這可真是巧了。

“他們去黃山干什么？”

楚襄夏眉頭微皺，難道……

其中一人強忍著身體劇痛，有些結巴地說道：“今、今夏多雨，黃山蓮花峰下蓮花洞中有潛流上涌，沖破了泥土，露出半截石門……半個月前就有兄弟開始挖掘，七舵……費子謙聽說此事想去看看，劫鏢之后，大哥一高興，就親自帶他去了……”

還真是！

楚襄夏有些意外。

尹天放一聽就聯想到楚襄夏說要去取的那本禁書，道：“要不要緊？咱們現在過去？”

“不急……”

楚襄夏搖了搖頭。

蓮花洞中藏有一位邪派高人的遺物和一本禁書，上面記載著一門威力不俗的禁術。

這在前世是只有玩家才能觸發的長線任務，沒想到現在就被人發現了……

不過沒關系。

“邪派”高人的東西不是那么好拿的，那本書也有不小問題，就憑費子謙和翻江蜃，即便能找到遺物和禁書，也帶不出來，甚至有可能一不留神，永遠留在里面！

“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吧。”

楚襄夏對那兩人道：“我方才的曲子境界越高反噬越強，那些后天境界的除了功力被廢，還能行動。讓他們立刻掉頭，原路返回！”

“是是……”

二人忙不迭點頭，吩咐下去，三艘鳥船變向，順江而下。

這次速度更快，沒過多久就回到了事發地點。

附近的丐幫弟子在接到尹天放信號后，都趕過來幫忙，同行的還有徽州本地長風鏢局分號的鏢師——長風鏢局畢竟是中原十大鏢局之一，鏢師走南闖北，基本每個州府都有接應點，以防不測，聞訊之后，立馬趕了過來。

袁文達經尹天放渡氣、楚襄夏解毒，雖然右臂被砍，但性命已無大礙，正坐在馬車旁休息，一個小腳夫在照顧他。

眼見三艘鳥船返回，鏢銀失而復得，不禁兩眼通紅。

“兩位少俠大恩，袁文達銘記于心！”

袁文達艱難起身，朝楚襄夏、尹天放躬身行禮，身后幸存的鏢師們也忍著疼痛，努力拱手致謝。

這不只是追回損失、挽救名譽，也是幫死難的鏢師們報了仇！

尹天放擺手道：“不用謝我，我就是湊數，這些人都是老花廢的……來人，把他們綁了，送官府查辦！”

“是。”

兩個六袋弟子指揮眾人，將三艘船上參與行動的百余水賊全數鎖拿。

楚襄夏走到袁文達身旁，拿過他身旁那只斷手：“忍著點疼，我幫你接上。”

神農氣翠綠光芒一閃而逝，斷臂恢復生機，往截斷處輕輕一按！

幾乎肉眼可見的，斷臂處飛快生出肉芽，與肩膀血肉相連，血管對血管、經脈對經脈……

神農氣生肌續骨之能，當真匪夷所思！

袁文達親眼目睹這一幕，看的呆了，直到恢復知覺，能自己動右手手指才反應過來，滿臉激動地看著手臂：“真的、真的接上了……”

武者斷臂，基本就等于廢了。

這個世間沒有那么多楊過，能靠一只手闖出偌大聲名；也沒那么多步驚云，有人白送麒麟臂。

斷肢重生乃是世間最頂尖的醫術，如果沒有神醫相助，絕大部分人要殘廢一輩子。

這對曾經身負絕學的武者而言，無異于跌落塵埃，是極其殘忍的。

袁文達沒想到楚襄夏真能幫他接上，激動道：“敢問恩公尊姓大名，容袁文達日后登門拜謝！”

“我姓花，花千樹。”

楚襄夏隨口道：“拜謝就算了，此事不要外傳。當然，如果有人逼你們，說了也無妨。”

袁文達馬上明白過來，正色道：“袁某一定守口如瓶！”

楚襄夏點點頭，囑咐一句好好療養，開始幫剩下的人接斷肢。

《神農訣》治病容易，起死回生難，況且這死的還不是一個兩個，復生有時間限制，現在時間緊迫，這么多人先救哪個？救一個還是救一群？

且不說救這一群人時間不夠、他自己也得虛脫而死，就算沒有這些后顧之憂，傳揚出去，日后也將永無寧日！

楚襄夏還沒到大愛世人的境界，他就是個俗人，信奉的是楊朱所言：不損一毫，不取一毛。

治病救人舉手之勞，也就罷了，其他的，不好意思，VIP服務，一般人就別想了！

等治好了最后一人，尹天放和楚襄夏一路向北，趕往黃山。

身后長風鏢局眾人心中感激，默默恭送。

……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距離黃山越來越近。

尹天放坐在車轅上，一揮馬鞭，忽然說道：“我能不能問問，那禁書里寫的什么？”

楚襄夏還在寫信，隨口道：“怎么？感興趣了？”

尹天放笑了笑：“能讓你感興趣的東西，我感興趣不是很正常？”

看楚襄夏這一身絕技、滿身的寶物，尹天放還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東西讓他這么上心。

楚襄夏也沒瞞著，直接道：“《鏡花水月》。”

“《鏡花水月》……”

聽到這個名字，尹天放愣了一下，摩挲著下巴喃喃自語：“好像在哪聽過……”

想了半晌，忽然，他臉色大變，脫口而出道：“一百多年前，彌勒教妖僧‘血衣佛’的獨門秘術？”

“正是。”

楚襄夏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居然知道？”

尹天放苦笑道：“當年他搞出那么多事，誰不知道？！我在你眼里難道連這點見識都沒有嗎？老花！這邪術蠱惑人心，妖異無比，當年血衣佛用它造下無數殺孽！最后連自己都迷失其中，走火入魔，癲狂致死，這禁書不看也罷！”

彌勒教的教義，在歷朝歷代的邪教中，都算的上是殘忍扭曲的！

這個教派一反佛教五戒戒殺的原則，力倡殺人作亂！

認為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功德無量”。

殺人者越多，在教中地位越尊崇。

而被世人稱為妖僧的“血衣佛”，正是一百年前的彌勒教教主！

“血衣佛”，法名本渡，本是少林寺菩提院首座大弟子，性情淳樸，佛法高深，被少林寺寄予厚望，只因參悟七十二絕技之一《枯木禪》走火入魔，在“枯木逢春”、“返本歸真”的緊要關頭，受彌勒教高手蠱禍，走入邪道。

自此篤信人性本惡，以殺伐之道渡世，僧袍染血，皚皚血衣，成就了“血衣佛”之名。

而他最為人忌憚的，就是他自創的絕學《鏡花水月》。

彌勒教武功脫胎于密宗，對外宣稱創始人為中原密宗祖師“一行大師”，鎮教之寶便是一行的舍利子，以內功和幻術稱雄。

血衣佛尤其精通幻術，更青出于藍，在彌勒教幻術的基礎上創出了神乎奇技的《鏡花水月》！

此秘術能以精神意志牽引人心，在其心中幻化出一個佛國仙境般的虛假世界，將人困入其中。

這幻影能整合人的幻想，并加以升華，發自人心，卻又高于人心，讓人覺得那正是自己夢中所求，而后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它的本質是攝心術，但遠比一般攝心術要陰毒詭異，利用的正是人心的貪欲。

一旦中招，則會沉淪欲海，迷失自我。

正如當初一塵不染的少林高徒，本渡。

血衣佛一生作惡多端，其中牽連最廣的當屬蠱惑湘王柴河謀反！

那一場叛亂牽連六道三十四州，致使大周百姓死傷十數萬！

而他就帶著彌勒教弟子在背后披袈裟、興殺戮、攪弄風云！

最終遭到少林、純陽、唐門、棋劍樂府四派精銳聯合絞殺，身首異處，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彌勒教亦隨之敗落，殘余弟子被魔教收攏，成為魔教爪牙……

“你怎么會對他的邪術感興趣？”

尹天放簡直不能理解：“難道棋劍樂府的武功還不夠你練嗎？”

“器操人手，用之善，則善，用之惡，則惡。”

楚襄夏也挺不能理解，反問道：“你們為什么總是喜歡把人的罪過放到術法上？三功九術中就有一門《移魂大法》，論威力，是攝心術之極致，比《鏡花水月》更可怕，更沒有人性！連記憶心性都能隨意修改，怎么沒見有人說它邪惡？”

“呃，這……”

尹天放愣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反駁不了。

“學武練功，不就是要博采眾長？再走出自己的路？哪個武學名家自創武功不是如此？”

楚襄夏淡淡道：“就連《神農訣》，為救人所創，不也有殺人自保的部分？功法無所謂正邪，只是有可能影響心性罷了，既然有缺陷，改不就得了？也至于這么大反應？”

“……”

尹天放張了張嘴，苦笑一聲，說的簡單啊，要是那么容易改，世上也就不會有那么多有缺陷的功法了。

不能改，不能練，又怕經不起誘惑，可不就只能躲……

“退一萬步，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身為正道，對魔教功法敬而遠之，又怎么能找到破解之法？不破解怎么戰勝？平時不練，難道就等著與邪魔外道對戰的時候練？那不活該輸？”

楚襄夏說的頭頭是道。

尹天放服了，誠懇道：“我錯了！咱們這就去拿來瞧瞧！”

“孺子可教。”

其實楚襄夏對《鏡花水月》的攝心術部分興趣不大，他感興趣的是“精神意志力”，血衣佛是這方面的宗師，他的秘籍中就有闡述相關理念的內容，還有錘煉精神力的方法，早學早練早受益。

除此之外，蓮花洞中還有血衣佛的遺物、彌勒教鎮教之寶——僧一行的舍利子！

這東西是破解唐門秘境的關鍵道具，拿到它就能輕松很多。

二人快馬加鞭趕到黃山。

黃山是天下第一奇山，蓮花峰又是黃山第一高峰，峻峭高聳，氣勢雄偉，宛如初綻的蓮花。

此時臨近傍晚，夕陽霞光灑下，為蓮花峰鍍上一抹金輝，景色極美。

這里平時不乏游客游山玩水，但最近有水匪霸占蓮花洞，恃武行兇，致使游人少了許多。

蓮花洞，就在蓮花峰下！

馬車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楚襄夏也有點急迫，雖說那兩個蠢貨拿到寶物的可能性無限趨近于零，但萬一走了狗屎運呢？東西不拿到手里總是不能完全放心。

“就停在這兒吧，再近容易打草驚蛇。”

楚襄夏跳下馬車，辨別了一下方位：“那邊，蓮花洞。費子謙武功不俗，咱們得小心點。”

“嗯。”

尹天放答應一聲，兩人施展輕功，幾個縱躍后，躲到了一處小山坡，探出頭朝蓮花洞的方向望過去。

洞外有大約二十個水匪把守，武功低微，不足為慮，但其中還有一個頭戴斗笠、腰佩長劍的怪人，雕塑般站在洞口一動不動。

一身的劍氣！

尹天放眉頭微皺：“費子謙的副手，第七分舵副舵主，黃雀。連他也來了……”

楚襄夏也認出了他。

這個黃雀也算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小boss了，他只會一套劍法，這一套劍法還只有一招，可就是靠著這一招虐了很多人。

他苦練的劍法名叫《希夷劍》。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這是一套快的無與倫比的劍法。

雖只一招【驚鴻過隙】，但此劍之迅疾、狠絕，天下少有。

尹天放摸著下巴道：“留這么個門神守著，費子謙還挺謹慎……怎么辦？直接殺進去？”

“有他在，想偷偷摸進去是比較難了。”

楚襄夏當機立斷：“那就干脆點，打進去！”

尹天放也是硬派作風，點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剛要動手，忽然耳邊傳來一聲蒼老的咳嗽：“咳咳，需要幫忙嗎？”

“誰？！”

這聲音突如其來，讓人猝不及防，尹天放臉色大變，楚襄夏霍然轉身，就見身后山坡下的小涼亭中不知何時多了兩個老人，都是蒼老和藹的模樣。

一個身穿白衣，佝僂著腰，一個身穿黑衣，腰背挺直，二人仿佛鬼影一樣憑空出現，坐在涼亭里對弈。

看棋盤走勢，分明已經下到中盤，可無論楚襄夏還是尹天放，上來的時候都沒發現這兩個人。

高手！

而且是天人感應境界的高手！能將氣息完美融入天地自然，讓人“視而不見”！

這是湊巧還是針對？

尹天放額頭冷汗都流了下來。

楚襄夏皺眉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他知道這倆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