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軒和李伍趕到微山書院的時候，薛文還在考校，只不過這次神色激動，滿面紅光，不同于之前的較勁，他現在是盼著楚襄夏把每個問題都答對！

在他身旁已經放了上百本書。

薛文拿過一本問個問題，楚襄夏隨口對答，然后換下一本。

薛文翻書速度越來越快，楚襄夏答的也越來越快，沒有絲毫錯漏。

還有弟子正從藏書閣往大坪這里搬書，其他學子則圍在二人周圍，一個個瞪大眼睛，看看那堆書，再看看沒有絲毫遲鈍，始終對答如流的楚襄夏，面面相覷，如在夢中。

這是之前那個連《三字經》都不懂的傻子？

什么情況？

薛文拿過一本《周史》，道：“說一下史家對世宗的評價。”

楚襄夏答：“神武雄略，功垂千古。”

薛文點頭：“世宗一統天下，何人功績最大。”

楚襄夏：“武仙人，盧云生。顯德六年，盧云生自海外仙島學成歸來，以起死回生之法救下世宗，隨后助其平定中原，一統天下，世宗曾言：‘無他，無朕，無中原’。”

薛文再換一本《散詞錄》，瞟一眼道：“背一下西廂記第四本第一折詞。”

他說完就把書放下，拿起了另一本。

“呃……”

楚襄夏卻第一次磕巴了，臉色古怪。

周圍的學子頓時開心了，拍著手大呼小叫道：“他不會！他不會！這題他不會！”

楚襄夏倒不是不會，咳嗽一聲：“薛先生，真要背嗎？”

薛文已經習慣性地把書合上放在一邊，一看楚襄夏好像不會，趕緊把書拿回來，一邊翻剛才那頁，一邊斬釘截鐵道：“背！我看看什么詞能難到你……”

行吧。

楚襄夏眼一閉，背道：“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滴露牡丹開……”

“噗！”

薛文直接噴了！

他這才明白楚襄夏為何遲疑，臉瞬間紅了，啪地合上書，趕緊打斷：“停停停！”然后對其他學子道：“去！練功去，這詞不好，你們就當沒聽見！”

學子們滿臉疑惑，問道：“先生先生，什么叫‘牡丹開，揾香腮’……”

薛文臉色漲紅，無言以對：“……”

“哈哈哈！”

暗處聽著的兩人大笑著走了過來。

薛文見張銘軒走來，忙站起道：“見過三府主。”

楚襄夏跟著行晚輩禮。

張銘軒抬手道：“不必多禮了，你和李先生為府中培育良才，當真辛苦，二位都是喜好音律之人，待忙過六月十五秘境事宜，我會請魯老為二位量身定做一件樂器，聊表寸心。”

魯老魯無涯，棋劍樂府首席斫琴師。

他做的琴威力無窮，外界萬金難求！

棋劍樂府琴劍雙絕，沒有人不渴望得到一把好劍，一張好琴。

薛文、李伍大喜，一同下拜：“多謝三府主。”然后對視一眼，再看看楚襄夏，有些無奈地說道：“襄夏能有今日修為見識，端賴其自學成才，非我二人教導，若非我等識人不明，他或許早已大放異彩。請三府主責罰。”

“不。”

張銘軒望著楚襄夏，微笑道：“人有齊有不齊，不可一概而論。對有的人而言，放任自流，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你說是吧，楚襄夏。”

楚襄夏笑了笑，俯身行禮。

張銘軒既然出現了，那入府就沒什么意外了，第一步達成。

薛文、李伍都松了口氣。

張銘軒看楚襄夏自始至終不卑不亢，還能懂得那首艷詞的含義，暗暗點頭。

如此看來，顯然并非書呆，而是早已開慧，否則十歲入府，五年苦讀，他是不會懂男女之事的。

“有意思。”

張銘軒瞇起眼睛，溫言道：“你把藏書閣里的書都看完了？”

楚襄夏：“是。”

張銘軒掃一眼地上的古籍，幽幽道：“那看起來早有謀劃啊，五年扮癡裝傻，為的什么？”

薛文、李伍臉色一變：“三府主，襄夏他……”

張銘軒擺手，目光緊緊望著楚襄夏的眼睛。

楚襄夏面色平常：“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為的是心無旁騖，啟智醫愚。”

眾人一愣，接著心頭顫動，暗道：好狠的小子！

以楚襄夏的資質悟性，他本可以慢慢來，一邊進入樂府修習更高深的武功，享受更好的待遇，一邊讀書。可他為了能定下心來苦讀，竟然甘愿在書院里忍受嘲笑、擠通鋪、吃粗食，一本一本地背完了那萬卷書！

如果不是這般心無旁騖，夜以繼日，五年時間，他絕對完不成這項任務。

甚至有很大可能飽暖思銀欲，半途而廢……

十五歲的少年，已經懂得犧牲什么，換取什么，不對，這還是他十歲下的決定！

兩位長老面面相覷，滿是震驚。

張銘軒眼中多了鄭重，這個答案，比知道他的習武資質更讓他滿意。

“很好。”

張銘軒點點頭，剛要夸獎，忽然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插了進來：“讀死書有什么用！”

沈乘風大步走近，兩眼直勾勾看著楚襄夏，冷笑道：“背下這些書就能啟智了？那過目不忘、倒背如流的古人張松，該是最聰明的人，可結果呢？死的可慘了！”

最后一句陰惻惻的，盯著楚襄夏。

“……他活該。”

楚襄夏挑了挑眉，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NPC，一上來就找茬，還火氣這么大，傲嬌退環境了少年，道：“你吃火藥了？讀死書至少比不讀書強。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斗少年雞，懂嗎？”

沈乘風是棋劍樂府三代真傳弟子，排行十六，是最小的一個。

他的父親是江南首富沈楓眠，母親是張銘軒的姐姐張茗煙，這個人兼沈、張兩家之所長，精通御氣和槍棍，算是棋劍樂府三代翹楚，文武雙全，自然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臉色立馬難看了。

這句詩是蘇軾因《烏臺詩案》出獄后寫的詩。

蘇軾看似年老無力，不能再馳騁沙場，亦不愿再進行斗雞娛樂。

說白了就是“縱然難以馳騁疆場、建功立業，老子也不屑陪你們這群小人玩！”

草！

沈乘風一下子懂了他的暗諷，臉色黑的像鍋底，咬牙道：“牙尖嘴利！聽說你自悟了《養吾經》第二層和第三層？我想聽聽你是怎么悟出來的。”

楚襄夏瞥一眼張銘軒他們。

那三人正默默吃瓜看戲。

楚襄夏這五年也是憋壞了，不想慣著，淡淡道：“你這算請教？”

沈乘風臉色陰沉，撇嘴道：“瞎貓碰上死耗子！”

樂府開局的玩家都知道沈乘風，接引npc，性情高傲還嘴毒，但本質上也就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副本里一樣會擋在敵人面前保護玩家。

玩家們都叫他小師兄，還挺有人氣的。

這要換個人，楚襄夏能懟死他！

現在嘛，就當給個面子了，他直言道：“第一層主修手少陽三焦經脈，尋氣感，開丹田，練出內力。我看書上說，孤陰不生，獨陽不長，既然手少陽外繞臂，注胸中，合心主，自該修煉手少陰心經相合，如此第二層自然而然。待陰陽和合，內力交融，便是第三層。”

話落，一片寂靜。

張銘軒、李伍、薛文、沈乘風四個人死死盯著他，這思路堪稱完美！

可說來簡單，要做到談何容易！

楚襄夏看沈乘風一眼，面露微笑：“怎么？這還用教？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這都不懂吧！”

沈乘風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指著楚襄夏氣的咬牙：“你、你這——”

“……”

旁邊張銘軒他們三個也看呆了，沒想到楚襄夏是這種性子，還以為是忍辱負重型的。

好一張巧嘴！

“哼！”

沈乘風你了半天沒說出完整的話，不想認輸，又無話可說，干脆耍起了無賴，哼道：“《養吾經》六品而已，悟出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對自己的才智這么自負，敢不敢破樂府三謎？你要是能破，我、我就服你！”

“……”

周圍人哭笑不得。

樂府三謎是隋唐名人留下的三大考驗，謎題中藏著絕世武功，神兵利器。

只可惜五百多年過去了，依然無人能解，這小子提這茬已經是為了不服軟而不擇手段了。

楚襄夏笑了笑，那就把你臉打腫！老子正想往這上面引呢。

如果說眼下的資質、功力能讓他成為真傳弟子的話，那破了樂府三謎，很可能把后山的老怪物引出來收徒，搖身一變，長一大輩兒。

八十三點悟性……

手到擒來！

楚襄夏二話不說，躬身行禮，鄭重道：“這位小師兄說的極是，所以，三府主，襄夏自不量力，想去試試！”